周瑞家的走後,王夫人跟薛母沒聊多久也散了。王喜鳳見莺兒行動舉止跟平常毫無二緻,便知這丫頭要麼心機深沉,心理素質極好;要麼單純以為自己是姑娘的嘴替,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這兩種狀态都不太好。雖然王喜鳳并沒有剝削階級無止境壓榨下人的思維,但哪怕最基本的雇傭關系,也該知道老闆是誰吧?莺兒一家子都是薛家的家生奴才,真要較起真來,倒是個麻煩。罷了罷了,反正她主打一個苟,丫鬟什麼的,用不慣就少用吧。
莺兒渾然不知自己已經不是姑娘心裡最愛的丫鬟了,還吭哧打着絡子呢。
王喜鳳既然抱病,府裡的姐妹們知道消息多少都會派丫鬟走一趟,說幾句貼心話表示慰問。尤其是寶玉,向來是個知禮的,周瑞家給黛玉送宮花,恰巧兩人在一處,得知寶钗病了,便打發丫頭給寶钗問安,又說改日再來探她。
偏巧沒過兩日,東府請賈母看戲。賈母玩了半日,過了午時便回榮慶堂休息,寶玉閑着無趣,擡腳便道了梨香院。
王喜鳳正等着他來呢,這些日子因着生病,便不肯戴那沉甸甸的金項圈,隻讓莺兒壓在枕頭底下。寶玉行事向來沒個避諱,偏偏薛母樂見其成,也不管什麼男女大防,直接放寶玉道了寶钗的卧室。王喜鳳知道寶玉的尿性,也隻裝聾作啞。見他進來問好,便讓了他坐下。
寶玉本想湊在一起坐,可王喜鳳先下手為強,給他讓到了對面,免得這小子上來歪纏沒個規矩。要知道,還有個醋壇子在後面呢!
少頃,莺兒上了茶退在一邊,寶玉便問起寶钗生的什麼病,吃的什麼藥。王喜鳳依然拿前兩日跟周瑞家的那套說辭講了一遍,指望能打發了他。誰知他竟已經聽得了冷香丸的大名,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恨不得讨一丸吃吃看。那麼費功夫又風雅至極的制藥過程,光是聽來就很新鮮不是?
兩人正說着話,黛玉進來了。王喜鳳迎上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呢,熟悉的陰陽怪氣就撲面而來,“喲,早知你來,我就不來了。”
王喜鳳一頭黑線,“我說什麼來着?剛剛還問寶兄弟怎麼不見你們一道來。如今你來都來了,卻又後悔了不成?”
黛玉看了寶玉一眼,隻道:“今兒他來,明兒我來,日日都有人陪,豈不熱鬧?”
王喜鳳早扶她在炕沿坐下,又讓莺兒沏茶來,“既是來看我,一起來不是更熱鬧?若日日都得林妹妹相伴,才是我的福氣呢!”
黛玉呸了一聲,“寶姐姐怎麼也學鳳嫂子這般貧嘴了?”
王喜鳳笑道,“這正是肺腑之言,哪裡貧嘴了?若不是家中諸事煩擾,我都想日日上門,隻怕叨擾妹妹清靜。”
都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薛家依附而來,姿态太低會被人瞧不起,姿态太高又惹人笑話。王喜鳳既不想如薛母說的那樣去低身俯就,也不想讓人以為她跟府裡姑娘們客氣生疏自視過高。
三春那裡她至少隔陣子走一趟,可黛玉跟寶玉住在榮慶堂,她可不想貿然上門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這不,大好時機用來表決心,就挺好。至于人家當不當真就不關她什麼事了。
兄妹兩個稍坐了片刻,眼見天色暗下來,便各自扶着丫頭婆子回去了。
薛母暗歎女兒最近怎麼越來越不機靈,這麼大好的時機,怎地不留下他們用飯?隻是這種心思不好講得太直白,隻私下叫了莺兒好一番叮囑。
莺兒也隐約覺得姑娘行事不如往常,懶散了許多,卻隻當她病中煩躁。太太讓她多規勸着些,她也點頭應下。作為心腹大丫鬟,不出意外,她必會随小姐出嫁。聽太太的意思是與王夫人有了默契,以後她們姑娘極有可能是寶二奶奶,那她的前程不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