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突然出聲:“俞季安,我本來就活不了太久了。”
俞書禮掩住胸口的滞澀和自己的慌亂,顧左右而言他:“你的藥喝了嗎?太醫給你開過藥了吧?你有乖乖喝藥嗎?我記得你總是偷偷将藥倒掉。”
魏延歎了口氣,沉默住了。
“果然沒喝!”俞書禮一下子像是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眼中微微亮了亮:“我去讓人熬藥!”
魏延猛地從床簾中伸出手,一把再次準确握住俞書禮的手腕。
俞書禮這次沒有躲開,反而慢慢地握住了他滾燙的手。
“你……你乖乖喝藥。”他一個将士,從沒有低聲哄過人,眼下還有些不适應,但想到魏延為了他才這樣,又努力掩下那些難堪,勸道:“你不喝藥,當然不會好。你好好喝藥,才能好。”
魏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悶在床簾中,一直沒有說話。
隔了許久,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那我幫你叫人?”
又是隔了許久,魏延才“嗯”了一聲。
俞書禮松了口氣,剛想抽手離開,卻感覺到握着他的手驟然緊了緊。
劇烈的咳嗽聲伴随着濃烈的血腥氣從簾帳中傳來。
俞書禮心頭猛地一跳。
“魏延!”他用力掀開床簾,見到男人趴伏在床上,側面是一大灘血漬。
俞書禮的聲音都在發抖,環住魏延纖薄的背,朝門口大喊:“快宣太醫!”
門口遠處的侍衛聽見了聲音,雖然疑惑這出聲之人不是魏延,但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跑去太醫院。
*
宮中最為尊貴妃子寝宮——朝陽殿内。
趙武帝若有所思地撫着賢妃光滑的背,聽着下屬彙報。
“你說,俞書禮剛醒,就偷偷摸摸去見了魏延?”他聲音有些低,聽不出來情緒。
隔着珠簾,下屬也能看到一個纖瘦美豔的女子趴伏在皇帝懷中。
他不敢擡頭,目不斜視地盯着地闆:“确有此事。魏延咳血暈厥,是俞書禮替魏延叫的太醫。”
“這兩人……”趙武帝緊緊皺着眉頭,“難道有真情?”
賢妃嗤笑了一聲,柔胰推了推皇帝,笑道:“陛下,難道沒聽過民間傳言?”
趙武帝垂下眼看她:“哦?”
賢妃直了直身子,看到自己現在衣冠不整的模樣,到底有些羞澀,她把衣衫攬好,這才緩緩道來:“魏丞相曾經心儀過俞書禮那個二姐。”
“二姐?”
賢妃“嗯”了一聲:“是他二伯父的那個女兒,俞苗苗,後來失了智的那個。”
趙武帝這才有了印象,“哦”了一聲。
“後來不是出了那樁事情?因為魏延私會俞苗苗,導緻她在外受辱,俞書禮當時在軍營,回來之後,得知此事,氣急就與魏延決裂了,兩人後來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
“我倒是知道他們兩人不和,卻沒曾想是因為這樁事情。”趙武帝似乎有些不解:“為了一個女人就不和,這倆人……”
賢妃用指甲刮了刮趙武帝的手背:“诶呀,陛下。男人和男人不和,不是因為利益,就是因為女人嘛。”
“你說的……也是。”趙武帝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看向外面依舊跪着的下屬,問道:“那俞書禮叫完太醫又做了些什麼?”
下屬垂眸老實回答:“好像……把魏延身邊的侍衛,都換成了他自己的人。”
俞書禮如今還沒拿回兵符,但勝在打仗多,名氣大,擁護的人自然就多。
他手裡頭不僅有他父親從前的部将和門生,還有他自己手下的将領。
這也是皇帝忌憚他的原因之一。
趙武帝愣了愣。
賢妃又道:“這俞書禮,原來是趁着魏延昏迷安置自己人手,手伸的也太長了些,好大的膽子,他手中又沒有兵符,不知道在嚣張些什麼。”
趙武帝搖了搖頭:“你一個女人懂什麼?如今大梁邊關全靠他,朕必須仰仗他,他在宮中就不能出事。他仰仗的,就是朕的偏愛。他這是不滿意朕給他和魏延賜婚,在示威呢。”
“那他也太過分了。先前明目張膽拒絕江甯郡主,現在又想要提防陛下安排的人。”賢妃輕哼道:“陛下可别輕饒了他。”
“不。”趙武帝卻反而笑笑:“正是他這樣反抗,朕才安心。做什麼懲罰他?這一紙婚約,既能牽制俞書禮,又能牽制魏延,朕想不到比這更好的買賣了。”
“陛下好厲害。”賢妃笑了笑,擰了顆葡萄,剝了皮,喂給皇帝。
趙武帝滿意地咽下,把視線移到賢妃身上,露出得意的目光,見到她崇拜愛慕的樣子,忍不住繼續炫耀。
“他以為換了兩個侍衛,控制住魏延,就能威脅朕,讓朕取消婚約?天真。魏延不過是朕的一顆棋子,縱使舍了又何妨?”趙武帝心情頗好地提起一邊的烈酒,捏開賢妃的唇,将酒倒了進去。
“朕偏要讓這兩人,狗咬狗。”
賢妃歪了歪,撞到了邊上的桌案,把一張空白的聖旨撞落在地上。
清冽醇厚的酒香從賢妃的嘴角溢出。
她輕哼了聲,閉上嘴将酒乖巧地咽下。“陛下英明。”她的手指緩緩貼上皇帝的胸口,一路往下。
趙武帝眸色深了些,揮手屏退了下屬,然後傾身朝賢妃身上摸去。
就這樣在宮殿内辦起事來。
不多時,屋内響起暧昧的聲響。
聲響結束的很快,賢妃将那空白的聖旨從地上撿起來。“陛下,封賞宴被那俞書禮陰差陽錯躲過,現在他落了水,留在宮裡,何不早點堵了那二人的後路,直接将您的封賞發下去?”
趙武帝沉思片刻,笑了笑:“愛妃,還是你懂朕!”
他接過那空白的聖旨,幹脆拿過紙筆,借着酒意,寫下了對俞書禮的封賞。
包括金銀财寶和襲爵,自然也包括魏延和俞書禮的婚約。
片刻後,那玉玺蓋下,一切塵埃落定。
賢妃的笑意終于到了眼底,她歪過去,撲在皇帝身上,嬌嗔道:“陛下,春宵苦短,快疼疼臣妾吧,别忙公事了……”
趙武帝一笑,攬住她往床邊去,又伏在她身上:“你這個小妖精……等着,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