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林異去找了米瑞達。

這一夜，邱途在被安蓓配合之後，在小隊全員目送下，搖搖晃晃，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繼續睡覺了，再沒有任何事故發生。

而且因為事件還沒有解決，在五十層搭建的恐怖場景并沒有被立刻拆除，據說已經吓癱了好幾個在夜色中早起碰巧路過的員工，林異深感抱歉，立刻封閉了通路，把場景隔斷開來。

除此之外，隻能盡快加速解決問題。

房間裡米瑞達還是老樣子，小瘋子也在。

隻要……不提兩人之間的未來，打算之類，林異還是能夠若無其事和米瑞達交談，因為，米瑞達本身，話很少很少。

明明曾經……

林異和米瑞達簡略訴說這幾天經過，看着米瑞達在手記上，對照以往治療過程，記錄下這些新信息。

林異看着。

她想……她能不能。在另一份手記上，也記下那些她自己的發現。

哪怕永遠不會給米瑞達看。

也許……是可以的。

“夢遊症狀，可能是壓力過大引發，說明周圍的環境，讓她覺得壓力很大，或者，是她受到了什麼刺激。”米瑞達給出結論，“這孩子怕鬼，或許，夢遊是舉辦活動導緻的。活動讓度假村環境暫時改變，這對她壓力很大，而且……她無法控制自己。這些壓力喚醒了可能殘存在靈魂深處的，某些深刻記憶。她可能會重複生前做過的事，比如扮成鬼魂。”

林異懂了。

邱途……生前，大概非常擅長假扮鬼魂，為了能讓人信以為真，去好好琢磨并進行模仿了。

……一個怕鬼的孩子，能夠做到這一點嗎？有沒有可能，邱途，是在死後才開始怕鬼，或者說，活着時她其實不懼怕鬼魂，甚至很感興趣？

可是邱途，她死後成了亡靈，并不是鬼魂。

就是說，她扮鬼，不是為了想要成為鬼魂。

一切都，太矛盾了。

在發現是邱途假扮鬼魂後，雨果偷偷對林異提起過一個話題，‘邱途，這個孩子在一開始吓人時，好像說過要巫師回到來的地方去這樣的話，有人用聊天方式寫進意見箱，可能是為了給活動增加趣味提出的建議，因此可信度不是很高。’

就是說，她們現在的解決辦法，停留在是否要調查邱途的過去，找到她讓她無意識間壓力增大的的真正原因，這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度假村鬧鬼問題。

邱途的過去……林異和米瑞達都清楚，那不是什麼好的過去。

所以米瑞達在分析完原因後，一言不發。

林異也不說話。

小瘋子看不下去了，她能閉嘴忍到現在，純粹是因為……知道了這兩個魔法少女一個非常厲害，另一個曾經非常厲害現在也一樣擁有強大能量，小瘋子知道自己打不赢，多少有點懼怕。

但是……她正處于好奇世界的年齡。

“你們說的人，她是亡靈？”小瘋子很好奇，“我沒見過，讓我見。”

“你不能對她出手。”見是可以見，林異她沒理由束縛小瘋子人身自由，想到這癫小孩随時随地拿出的針筒，林異先打招呼，“把東西交出來，否則不讓你見。”

“知道知道。”小瘋子說着，把自己身上的針筒拿出來，一大把全扔在地上。

“……”你原本，就是這個打算？林異看着小瘋子扔完東西，問，“沒有了？”

“沒了。”小瘋子攤手，“說沒有就沒有，大人騙人，說了不做偷我經費，我可不。”

林異相信小瘋子說得是真的。

小瘋子……很讨厭大人。

“那行，會議室就在那邊，等會人員聚集，我帶你在門外看。”

·

會議室内，為了讓安蓓更好陪着邱途，雨果和林異都不在，衆人在三三兩兩交談。

會議室外，林異看見了同樣等候在門外的雨果，不用問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比誰都清楚狀況，林異幹脆沒讓雨果進去，三人一起在遠處觀察門内情況。

“不對呀。”透過門，小瘋子遠遠看着，小聲嘟囔，“不對。”

“怎麼了？”林異問。

“她，不對。”小瘋子解釋得清楚了些，“她身上的能量，不純粹。有一部分，還是人類，還記得丁點人類的記憶。轉化她的巫師，是個蠢貨。”

“轉化？”林異覺得，她好像聽見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就是把她變成亡靈。”小瘋子也知道林異不太聰明，說話會稍微附帶解釋。

“……”林異知道這小孩說話習慣，直接解釋，“亡靈，是生靈死後轉化而成。”

“不可能！”小瘋子一口咬定，“她身上的能量，如果讓我分析樣本，絕對不是自然轉化，是人為，那個巫師還是傻子，人和鬼魂分不清，她一定是活着被轉化的！”

“……？？？”

林異不知該如何做出回應，雨果沒有她這樣震驚，隻是帶着營業微笑，閉口不言。

小瘋子繼續往下說，

“轉化她的那個巫師，以為她是鬼魂，公式用錯，她大部分記憶都沒有了，應該給她用人類的才對！真蠢。又蠢又傻。”似乎是無法容忍實驗錯誤，小瘋子心情很不好，說話開始煩躁，“她是人類，巫師以為她是鬼魂，能做什麼？”

林異……林異懂了，關于鬼魂的問題。

如果以為是鬼魂，就像，她查到資料那棟房子一樣，一定會清除。

因為，人類總是害怕，害怕不可理解的東西。不會允許它們存在，作為解決辦法，一定會考慮清除。

但是小瘋子……前面說的東西。

她……真的沒聽懂。

真的……聽不懂嗎？還是。她的。思維，意識。都在否認，否認它，真的，誕生于現實？

“我的天啊……”林異喃喃自語。

邱途，很有可能，是活着時，被生生變成亡靈的，而不是死去後自然轉化……所以身上才沒有傷口……邱途……是精力充沛活潑愛鬧，這點她知道。

可，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狠心奪去小女孩的生命。

邱途……會不會是因為，過去太過痛苦，主動把僅剩的那些記憶，連同人格一起……忘記了。

所以相遇時，什麼都不知道，腦中空空蕩蕩，記憶一片空白。是……厭惡，不能原諒，曾經的自己嗎？

亡靈，和鬼魂。

……

亡靈……鬼魂……人類……巫師……

思維的漩渦拖拽住她，讓她一如既往拒絕去理解這個會傷害到她的深邃現實。

可是，可是，她一定，一定要去理解。

她必須前進。

必須。

林異，做出了選擇。

她會去理解這些……

林異看向雨果。

雨果對她晃晃頭，笑了笑，表示了然。

雨果開口：“人類以為的鬼魂實際上也是人類，不知道這一切的人類找來了巫師。”

林異和小瘋子交談，雨果一直靜靜聽着，這就是她得出的結論。當林異看向她，她知道林異需要，所以說出結論。

于是，林異瞬間找到了她想說的那個回答，“人類，會懼怕鬼魂，而巫師，打算收服鬼魂。”

“這樣啊。”小瘋子被回答了，于是，她的困惑也有了答案。顯然，這件事對小瘋子本人來說，也不太尋常，這讓開始煩躁的她被安撫，能夠好好進行說明，

“鬼魂的能量，和人類不同，說得容易理解一點，它們是反着的。”小瘋子反問，“所以你們猜，要是本該用來收服鬼魂的公式，用在活生生的人類身上，會發生什麼？”

收服，隻是林異的委婉說法和美好願景罷了。

實際上，對于人類來說，沒有什麼收服，隻有——清除。

巫師聽人類說要清除鬼魂，所以準備了清除鬼魂的公式。這就是，雨果沒有直接對她說出口的話。

林異，終于，說出那個，她必須去接受的現實。

“不是為了得到亡靈用錯了公式，而是某些人類以為出現了鬼魂找來巫師，于是被巫師當做鬼魂清除的那個人類，變成了亡靈。”

亡靈是結果，但不是目的。

人類的目的。

至始至終，都隻有一個。

那就是。

排除異己。

清除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