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她家裡人有多要好，她從小被她的父親寵着長大，兩個哥哥永遠對她愛護有加，要什麼給什麼，還是說……你和她大伯有仇？”

趙望和停下了腳步，回首便見謝知微那張失去了血色帶着迷茫和痛苦神色的臉。她靜靜地看着她片刻，直到謝知微的聲音漸漸消失至沉默，趙望和才說道：“我和謝守德從未碰面過，談何仇恨？準确來說，我厭惡的是謝家二房。”

謝知微眼角眉梢處泛了紅，她看着趙望和的表情是說不出的脆弱，“你厭惡……謝念嗎？”

“謝念是我好友。”

“那你為何，厭惡她的家人？”

趙望和歎息了一口氣，道：“你該知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所以呢……”

“謝家二房，對謝念的放縱，不對勁。”

自認從小活得肆意的謝知微不贊同，“那是因為他們寵着。”

趙望和語氣冰冷地開口說道：“她四歲那年，永定城風寒盛行，得病者無數，謝家也不例外，她與她妹妹謝韻同時生病，請禦醫，先看的謝韻，才看的謝念。她的父母兄弟，全圍在謝韻身邊，謝念卻隻有自己。”

這件事很快就浮現在謝知微的腦海中，開口辯駁，“那是因為謝韻是謝守德的女兒，他一生為國征戰不在家中，家中先緊着她是應該的。況且謝念是姐姐，謝韻自小身體也不好。”

趙望和冷笑一聲，“若是緊着她，一家子分兩個人照看足夠了，為何要四口人都照看着她？而自己的親生女兒無人問津？”

“從小謝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謝念卻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若非謝守德把楊黎帶了回來，謝念的最後歸途隻會是人人唾棄的謝家女，而非明國赫赫有名的戰神。”

“謝韻做錯了事情，謝家二房個個如臨大敵，勸解懲戒一個不落，引她走入歧途的婢女被賣入煙花之地，而謝念做錯了事情，得到的是輕飄飄的一句沒事兒，有謝家兜底。外人誰不知謝韻知書達理，小小年紀就已初現風華，而謝念卻是個莽撞無禮教不好的野丫頭？”

趙望和看着謝知微的神色說不出的嘲諷，“是跟在楊黎身邊練武，謝念才不至于廢掉。”

謝知微不贊同地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若是他們不在乎謝念，又怎麼會讓謝念去讀書？”

趙望和輕笑一聲，滿是嘲弄，“謝知微，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若是謝念女扮男裝混入書院被揭露了身份，她就會身敗名裂，沒有哪個名門望族會希望兒媳有過這樣出格的行為。從謝念送去書院讀書開始，她嫁入高門的途徑就已經斷了。”

“那又如何？謝念從未想過要嫁人。”

“沒有父母不想自己女兒嫁人，謝念的想法，不是父母的想法。若是謝守德沒有戰死，若是謝念沒有參軍，謝念的下場又會如何，你想過嗎？”

趙望和伸手捧住了謝知微的臉，年輕的臉龐，健康麥色的肌膚，手感頗為細膩，趙望和像是透過謝知微看着謝念，眼神幽深，“沒有一點京都女子的溫婉，行事不羁放蕩，自幼混在男子中長大，你可知，謝念若非成為了戰神，她身為女子的一生，已經毀了。”

“這一切，都是謝家二房放縱的。”

謝知微瞳孔微顫，趙望和的話就像是一把把刀子插進了心髒上，讓她痛得手指在顫抖。她擡眸和趙望和對視，“……可她……活得肆意。”

“過于肆意，就是捧殺。謝家二房，兜不住謝念的肆意，他們，是在捧殺啊。”

最後幾個字，語氣輕緩帶着說不出的歎息，趙望和捧着謝知微臉的手突然滑向她的後腦勺，明明比謝知微要矮一些，她卻還是微微用力，把謝知微的頭攏下自己的肩膀處，在她耳邊歎息着說道：“謝念這個笨蛋，怎麼就想不明白啊。”

謝知微被迫靠在趙望和的肩膀上，眼淚不知不覺中已經掉了下來，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眼前事物模糊不清，她喃喃道：“你說服不了我……不是這樣的……”

趙望和卻不打算放過她，接着說道：“謝念當初為何會被送出去女扮男裝讀書？為何選擇的是百川書院？這些你都了解嗎？以前謝念和我說過，因為家中舍不得，所以想把她送去離晏京不遠的初齊書院讀書，你了解過初齊書院嗎？”

趙望和神色越加幽深，“初齊書院的山長，七年前，因被爆出猥亵幼童，侵占良田而被人活活打死了。那個書院的學生，基本都淪為了娈童，事情之醜陋，讓裕安帝不得不封鎖了消息。”

謝知微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又聽得趙望和接着說道：“是楊黎不願自己徒弟去初齊書院，所以給謝守德去了信，謝守德見自己弟弟這般行為，看不下去才會舉薦到百川書院讀書，并把她托付給了山長。”

“謝念，她人生的幾次轉折，都是因為謝守德，她名義上的大伯父。”

“而她的妹妹謝韻，在謝家二房的全力托舉之下，成為了永定城有名的名門淑女。在謝守德陣亡，謝念接棒謝家軍之後，入宮為妃，如今育有一男一女，榮升貴妃，在後宮無後的情況下，地位尊貴，風頭無兩。”

“你……當真不覺得有問題嗎？”

謝知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