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單?
喻緣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下一秒,那個服務員已經要打開平闆操作了。
見狀,她緊忙伸手,手指按在他的平闆上,攔住他:“不用,我們是聚餐……”
如果真的要按照這種情況來免單的話,費用應該是要這個服務員自己來墊。
一個包廂的消費不少,雖然不知道這家店的服務員工資多少,但是按照正常價格來算,應該抵得上他一個月工資吧。
喻緣心裡湧上一抹愧疚,離得近了,她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幹幹淨淨的眼眸注視過來時,雖然沒什麼情緒,但是她卻平白覺出一種堅韌可憐的意味,便更覺得不好意思。
于是,她語氣更加柔和了點,好聲好氣地同他解釋:“真的不怪你,我自己也沒注意,何況隻是一條褲子而已,我換好再洗洗就是了,一條褲子也沒多少錢,真的不用免單。”
話落,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她便又補了一句:“再者說,我們是同事過來聚餐,你免單後,這個人情也不好算。”
言外之意:你這樣做非但沒有必要,還會讓我的同事承受一些非必要的人情困擾。
夏行舟意識過來,怔然一瞬,垂下的眼睫蓋着的眸中蓦然有點無措。
“所以不要太有心理負擔呀,真的沒事的,而且托你的福,我還能有借口買條新褲子。”
見他這般模樣,喻緣主動給台階,說着,彎唇笑了笑。
同事在一旁看大緻已經處理完,也緊忙接話:“算算時間菜應該也要上齊了,要不,我們先進去?”
夏行舟聞言,也不好再攔,他看着眼前女生,見她柔和的神色,眸中勾着的笑意淺淺,店内明亮的光線照進眼底,好似一汪潭。
抿了抿唇,夏行舟把視線從她眼中移開,折腰鞠了一躬:“實在不好意思。”
見他沒有再要給她們免單的意思了,喻緣松了口氣,說了聲不用那麼客氣後,便拽着同事趕緊繞過他,回去了包廂。
把奶茶挨個分好,重新坐回位置上,此時桌上的話題正好聊到GROW。
畢竟是其中有些人要外派過去在那待上一年的公司,難免會好奇工作環境,福利待遇之類的。
不過之前組長開會,說了要選人的時候,就已經将GROW的大緻情況和他們說過了,現在飯桌上更多聊的是一些别的……八卦類似的。
吸管紮開奶茶蓋,喻緣坐在一邊,安靜聽着。
她對GROW的了解也就當初組長介紹的那些,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現在桌上的人卻将GROW下至保潔工資,上至老闆學曆都聊了個清清楚楚。
其中一個人提到老闆本科的母校,還cue了她一下:“我記得喻緣是不是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
喻緣聽見熟悉的校名,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對。”
“那你到時候和老闆就是校友了,要是關系近了,可别忘了我們這些一起過去的同事。”
這話聽着奇奇怪怪,喻緣下意識就有點不舒服,忍不住回:“到時候都不一定能見到老闆吧,你在起騰就能經常見周總嗎?”
她話中的周總就是起騰的CEO,用這個作比,話中意思再明顯不過。
但哪知,那人跟聽不懂好賴話一樣,接着道:“GROW跟起騰可不一樣,前期就是個小工作室,老闆和幾個員工研發個軟件火了才開起來的,手上項目就幾個,已經進入市場的也才目前那一個,老闆都跟着一起做研究,接觸幾率多着呢。”
“聽說他還挺年輕,碩士剛畢業,好像還沒結婚,喻緣多接觸一下,這萬一一來二去……”
越說越過分,話裡話外,既看不起GROW,也沒把她當一回事。
喻緣臉上笑意盡散,神色冷冷。
“你怎麼不多接觸一下。”
蓦然,在那個同事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她開口。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回,同事一時間接不上話,有點怔愣。
趁着他啞言的這片刻,喻緣接着道:“看你查他查那麼清楚,怎麼,你對他有意思?”
“你這是,什麼話,我男的,他也男的……”
同事意識到她話中的火藥味,讪讪道。
“現在社會包容性也強了,男的怎麼了,自由戀愛,大家都不歧視了。再說着,你不也沒結婚,沒結婚你也可以努力争取,加油!到時候多接觸老闆,熟悉了之後,也别忘了我們這些兢兢業業好好工作的組員。”
喻緣淡聲說着,拿他的話用來回他。
那個同事有點坐不住了,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
剩餘的人眼見氣氛不對,緊忙出來打圓場,他旁邊一個同事打着哈哈道:“你看,他也就是開個玩笑。”
“我也是開個玩笑啊,”喻緣打斷他,“怎麼,同樣的玩笑,他能開,我開不了?沒記錯的話,話語-權也早就平了吧。”
見他們還想再說些什麼,坐在另邊的林文白站出來,催促着上菜,切斷了話題。
桌上安靜幾瞬,其他同事開始找着别的話題。
喻緣坐在位置上,沒再說話。
雖然嘴上暫時占了個上風,但是以後畢竟還要一起共事……想起那個同事的“玩笑話”她垂下眼,戳着筷子發呆,暗暗決定等進了GROW一定要和那個什麼校友老闆保持距離。
畢竟現在,還沒過去就已經提前給她預設好了風言風語,真過去了,要是哪點沒注意,白的也能說成黑的。
無奈歎了口氣,正覺心累,一碗草莓冰被放在她面前。
嗯?!
喻緣一怔,擡頭看,是那個服務員,此時站在她旁邊,正在給他們上菜。
扁起的黑色襯衫袖口下,白皙帶着青筋的小臂就在她臉側,她順着小臂肌肉線條往上看,目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顔。
察覺到她的視線,夏行舟眸光輕輕向下瞥,眸中含着腼腆笑意與她對視一瞬,後又移開,手上繼續忙活。
将他們點的菜一一擺上桌,他回身,從推車上又端出幾盤鮮切牛羊肉:“這個是我們店活動免費贈送的。”
“咦,什麼活動那麼劃算。”
有同事感歎了一聲。
夏行舟沒回答,默默擺盤。
上完菜,他道了聲用餐愉快,便帶着其餘兩位布菜的服務員退出去,帶上門。
合上門的一瞬間,喻緣隔着門縫與他對視一秒。
默默收回視線,她看着面前的草莓冰,腦中浮現他對她小聲做着的口型:是給你的,姐姐。
有了方才的沉默,吃飯的時候,桌上衆人倒是沒有再提關于GROW的任何,簡簡單單聊了點現在組裡項目上的事情,又聊了下不算隐私的個人生活,一頓飯也就這麼平淡地過去。
結束後,留在項目組的人明天還要上班,喻緣他們這些外派的明天就要去GROW,都要早起,因此,也就沒有約着續場,把飯錢A好,一個二個出了門叫車,準備着各回各家。
喻緣落在最後面,點開手機,看見江樹又給她發來消息。
「聚完餐我去接你?」
垂着眼盯着手機走出火鍋店的大門,正思忖着要不要回,前面,林文白看着最後一個同事上車,注意到她,轉過身走來。
他站到她面前,握着手機,有點尴尬地開口:“在店裡的時候,他們說的話,你别往心裡去。”
“什麼話,”喻緣收起手機,看向他,“如果你說的是說要和GROW老闆拉近關系的那段話,我為什麼不能往心裡去。”
“怕你多想……”
林文白看着她,緩緩說道。
有點奇怪地看着他,喻緣心中蓦然回想起同事告訴她的,關于林文白喜歡她的這件事。
沉吟片刻,她還是打算和他說清楚。
“林文白,”她叫他:“你是怕我多想,還是害怕我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做?”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得那麼直白,林文白的神色肉眼可見得一僵。還沒想好怎麼回,就聽喻緣接着問他:“你喜歡我嗎?”
“……”林文白張張口,卻隻是啞然。
看着他這副幾近等同于默認的模樣,喻緣心底有些訝異,還真是啊。
不過面上不顯,她思考着,該用什麼措辭接着往下說。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姐姐。”
就在這時,有人在身後叫她。
喻緣扭頭看去,夏行舟從門口出來,離着一段距離,服務員圍兜勒着的勁瘦腰身和長腿輪廓線賞心悅目。
迎着她的視線,他走過來,拿着手機,停在她面前。
看了看還站在這裡的林文白,他唇角有些緊張地抿了抿,目光重新落回喻緣身上:“姐姐在聊事情嗎,那我等會……”
“怎麼了,我沒事,你又什麼事現在說就行。”
喻緣搖搖頭,微微仰着頭看他,問道。
夏行舟眼睫垂着,眸色認真,看着她,問道:“我能要一下您的聯系方式嗎?”
察覺到面前兩人的神色都在他話音落下的這一瞬間有點變化,他緊忙補充:“是這樣的,雖然您說了不介意,但是到底,您因為這件事新買了一條褲子,這個費用理應我來承擔,所以想加一下您的聯系方式,然後把這部分的錢轉給你。”
“褲子?”
林文白聞言一愣,視線垂下,看着喻緣腿上淺色牛仔褲。
因為喻緣刻意買了版型和顔色差不多的一條,再加上上衣比較長,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換了一條。
覺察出林文白可能誤會了什麼,喻緣擺擺手,道:“不用給我轉錢來着,隻是酸梅湯灑在上面了,能洗掉也還能穿。至于聯系方式……”
話音落下,看着夏行舟此時的模樣,無端讓她想起之前大學周邊經常出現的流浪狗狗。
記起他送的那份草莓冰,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喻緣歎了口氣:“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一瞬間,肉眼可見的,夏行舟的神色亮了起來,他點開手機,調出二維碼界面:“姐姐您掃我。”
掃了二維碼點了添加,他那邊立馬點了确認,對話框顯示添加成功。
喻緣在主界面掃了一眼,江樹的對話框又蹦出來一個新的小紅點,這才想起來她好像還沒回他。
不過現在……
她關掉手機擡眼,看着林文白和夏行舟都在她面前立着,八風不動,好像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們兩人似乎也意識到不對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話說。
這是,什麼情況?
喻緣看着他倆欲言又止的模樣,抿了抿唇,試探性地道了一聲:“要不,我先走了,你們如果有事就慢慢聊?”
“不是……”
林文白回過神來,看向她,剛開口,鼓起勇氣想說些什麼,卻蓦然被一道鳴笛聲打斷。
有點刺耳,三人都順着看去。
一輛白色卡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到他們這側的路邊。
接着,靠近他們這邊的副駕車窗降下,車内昏暗光線中,駕駛座上的男人單手搭着方向盤,視線瞥來,目光停在被兩個男人圍住的喻緣身上。
對視那一秒,喻緣雖然看不清江樹的神情,但莫名感覺有點不大好,接着,就聽他開口,聲音沒什麼情緒,他看着她,對她說了句:“上車。”
莫名松了口氣,喻緣雖然有點疑惑江樹為什麼這個時候出現,不過到底沒有現在問,她向着林文白和夏行舟揮了揮手:“我叔叔來接我了,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家了。”
說完,見他倆都沉默,她轉身上了車。
聽見後座車門拉開又關上,江樹從外面那兩人身上收回視線,關上副駕駛的車窗。
從後視鏡看了坐在後座的喻緣一眼,他眸色有點沉,輕聲開口,複述着她那句“叔叔。”
他笑,笑意不達眼底:“好像咱倆差不多大。”
“敷衍他們的,随口一說而已。”
後車窗移動,已經将火鍋店遠遠甩在身後,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兩人的身影,喻緣收回視線,從後視鏡看他:“你怎麼在這。”
江樹目光回攏到前擋風,看着外面的路景,他淡聲說:“在附近有事,順路而已。”
哦了一聲,見他這麼說,喻緣也就不考究真假,隻當是真的。
想起剛才隔着車窗看見的場景,江樹沉默一瞬,手指握着方向盤緊了又緊,狀似無意開口,問她:“剛剛那兩個人是誰?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
“那兩個男的嗎?”喻緣意識過來他問的是誰,答道,“一個是我同組的同事,一個是飯店的服務員,剛剛吃飯之前不小心和他撞到,飲料瓶碎了,裡面的酸梅湯灑我褲子上一點,他來加我微信要賠我褲子。”
聞言,江樹視線朝她腿上瞥來,但是因為一前一後的座位限制,還有昏暗的車内光線,看不出什麼。
他聲音有點沉,問她:“沒被劃傷吧。”
喻緣搖搖頭:“沒有,就是褲子濕了,吃飯前我去新買了一條。”
江樹放下心來,沉默片刻,思緒又回到方才的情景。
“……剛剛那兩個人喜歡你啊。”
終于忍不住,他說。
怎麼又是喜歡你?
這已經是今天晚上她聽見第二個人對她這樣說。
但是同事經常見面,看出來應該不算稀奇,可江樹剛剛應該是見他們的第一面,喻緣有點疑惑看他,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他用的不是“他”而是“他們”,顯然是把那個服務員也包括在内了。
林文白是喜歡她的,她剛剛問了,得到了初步證實,但是那個服務員……她和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見。
有點好奇,江樹以什麼為标準判斷這個“喜歡”呢?
這樣想着,她也這樣問了。
“想知道?”
江樹聞言,目光從後視鏡看過來。
喻緣點點頭。
車子停在路邊,江樹踩了刹車,扭過頭來看她:“坐前面來。”
“……”
雖然有點無語,但是喻緣還是下了車,繞去副駕座拉開車門坐上去。
系好安全帶,車子重新發動,喻緣看他:“這下可以說了吧。”
江樹目視前方,聽見她的話,淡哂着點頭,輕飄飄地說了句:“直覺。”
“……”
說了等于沒說。
餘光瞥見她微微擡眉,顯然是不信他的這番話,江樹沉默着,不打算再多解釋。
其實是眼神。
剛剛那兩個人,他們看她的眸光,他萬分熟悉。
因為曾幾何時,他也這樣看着她,無數次,怎麼會不熟悉呢?
不過喻緣也不多在意,江樹隻見過他倆這一面,應該隻是說着逗她的,不管他說不說,喻緣也懶得問了。
上了一天班,再加上聚餐,她有點累,尤其是在昨晚還沒睡好的情況下。
小小打了個哈欠,看着前方的路景,她問他:“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
江樹一怔,發覺自己也一時間有點不大理智,回過神來,才發現全心全意都是剛剛那副畫面。
“所以,你是在帶我兜圈子嗎?”
喻緣聽着他的回答,沉默一瞬,問道。
“……”
見他不說話約等于默認,她幽幽感歎了一句:“最近油價可不便宜……”
江樹在路口調頭,向她征求着意見:“要不去我家看看貓?仙草它好像有點想你。”
“仙草告訴你的嗎?”喻緣奇怪地看他一眼,按上中控台的觸摸屏,調出導航輸入自己家的地址,“我還是回家吧,好困要早點睡,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樹點頭,順着導航的路線規劃拐去。
一時間沉默。
喻緣真的有點累,靠着車門那側,頭抵着車窗看着窗外的街景,昏昏欲睡。
半晌,在意識有點迷瞪時,她聽見江樹倏然又開口:“那你呢?你對他們兩個人有感覺嗎?喜歡他們嗎?”
怎麼話題又繞回去了?
疑惑了一下,喻緣扭過臉看他。
江樹正注視着前方的路況,雙手安安穩穩搭在方向盤,如果不是她方才确實聽見了他的聲音,會以為他沒說話。
盯着他的側顔看了幾秒,喻緣緩緩,搖搖頭,回他:“不喜歡。”
江樹得到她這個回答,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語氣沒有方才那麼緊繃,但還是帶着點緊張,問她:“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不想談戀愛。”喻緣回他。
“那如果要是現在打算談呢?”
“沒有這個如果,”喻緣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就緊接着開口,“談戀愛不在我現階段的考慮之中,開始一段感情後,要慢慢和對方磨合,要适應對方的生活節奏,最主要的是還會占用大部分的時間,我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勻給戀愛中的另一半,真的好麻煩。”
“何況,我覺得男朋友對于我的作用隻是解決生-理需求,要是隻為了這個,那更沒什麼必要了,像你我這樣,不談也可以解決。”
手指在方向盤緊了又緊,江樹看着前方道路,喉間忽就有點澀然。
車子停在喻緣家的小區門口,她看見小區名牌,拉開車門要下車,卻怎麼都推不動。
——被他在内側上了鎖。
沉默一瞬,喻緣轉過視線來看他。
江樹目光很沉,眼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昏暗視線中,眸色更顯低落,他看着她,緩緩開口:“所以,我隻是你解決生理需求的工具,這個位置,換誰也都可以嗎?”
“對。”喻緣對上他的目光,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問,但還是點點頭,如實回答。
呼吸一窒,江樹手指松開方向盤,指尖輕輕掐着,他對上她沉靜的視線,忽就有點無措。
“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就先回去,拜拜。”
喻緣見他沒說話,伸手又扯了扯門把手,示意着。
江樹垂下眼,緘默着。
歎了口氣,喻緣語氣有點無奈,但還是伸手,她捧着他的臉,擡起他的視線,讓他看着自己:“不過目前隻有你就夠了,你說的那兩個,目前沒有這個考慮打算。”
看着她在暗色中晶亮的雙眼,江樹輕聲問道:“那以後呢?”
“以後?以後就說不準了,不清楚。”
喻緣眨眨眼,如實答道。
“……”
見他還是不為所動,喻緣直接湊上去,吻落在他的唇角:“好了,我真的要回去睡覺了,好困。”
感受到唇邊的柔軟,江樹手指輕擡,剛要撫上她的發,被她松開手往後一仰,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