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點點頭:“那便走罷。”
說罷,當真移動步子,繞開了擋在身前的人向人堆走去,衛佳胤錯愕轉頭,反應過來便要追上去攔人,擡腳居然沒走動,回頭便見覃季臣這個熊包扯住了他的袖子,“衛兄,你剛才什麼意思!你請那姓裴的作甚,咱們不是……”衛佳胤翻了個白眼,抽了幾下沒把袖子抽回來,急忙向着帶來的侍從吼道:“愣什麼!趕緊把人給我攔下!”
身前橫架起幾條手臂,三人停下,穆之恒面色不虞,蘇昆從身後跨到身前,他手裡還握着那把劫來的長刀,隻見他微微轉動刀柄,刀尖的寒光映在前方橫檔的手臂上,那些侍從登時後退了一步——這副軟骨頭的模樣也不能盡怪他們,實在是方才這蠻夷樣貌的人以一敵五的模樣,另有脫褲子打人屁股的歹毒癖好深入人心。
蘇昆提着刀向前走一步,侍從便後一步,圍觀的人群自覺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衛佳胤見狀,恨得牙癢癢,用了狠勁甩開扯自己後腿的人追了上去,卻在這時感到腳下傳來隐隐的震動,“哒、哒、哒”,逐漸清晰——
“踢踏!”
“踢踏!”
“閃開——傷者自負!”
映着火光的夜色中逐漸顯出一匹雪白駿馬的形貌,隻見馬上的人低着背,驅着白馬一路奔馳而來,竟是不顧此處乃是禁止縱馬的街市,這聲高喝便是從此人口中傳出。
雪蹄急踏,鬃毛翻飛,絲毫沒有變緩的迹象,腳下的震動感越發劇烈,衆人才發現白馬後頭還緊跟着一匹同樣的白馬,一輛馬車随之出現在人們視野中,同樣直沖而來,帶着車廂上鑲嵌的藍色綢緞肆意翻卷,依稀能窺見車廂内部,但此時卻無人有心思窺探,衆人手慌腳亂地向兩邊退開,連錢來也顧不得身上的傷龇牙咧嘴地逃到街邊,街上頓時驚叫一片。
裴瑾及時被穆之恒拉到了河岸邊,還未站定便聽身旁人低呼一聲:“不好!”緊接着向前方飛遁而去。
裴瑾循聲望去,然後,看到了令她幾乎魂消魄散的一幕:
馬身沖撞而去的方向,一箭之遙處,一個藍衣少年茫然地仰頭站着,對沖向自己的馬車竟是毫無反應。
慕昕!
車輪碾過地面,強風呼嘯而過,紫色的身影也如離弦箭般追去,卻仍不能超越疾馳的白馬,離少年僅餘下幾步之遙!風馳電掣間,那身影卻調轉了方向,隻見他倏地飛騰而起,足尖落在車頭座使力一蹬,再次飛身躍起,踏過馬背、馬頭,緊接着縱身一躍——
紫色的衣袂在半空劃出一道長弧,最後旋落在前方獨馳的馬頭上。
不待馬背上的人反應,穆之恒驟然出腿,他下了十成的力,攜着勁風踢向那人的颌下,馬背上的人當即一聲慘叫,整個身子飛了出去,穆之恒沒有猶豫飛身跨坐上馬背,拉起缰繩猛力一扯——
馬嘯相繼而起,震破長空。
……
飛起的軀體在面前重重墜地,裴瑾收緊的喉嚨松動了一下,便感到一股血腥氣湧上來,指尖狠狠掐進手心才将那股血腥氣抑制住,她繼續向前走去,隻是腳步放緩了,每一步都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直到從馬腿的縫隙間看到一個藍色身形無力地倒下去,裴瑾登時箭步上前,卻有人先她一步接住了倒下去的身子。
穆之恒眉眼間的狠戾還未褪去,他頓了頓,才看向裴瑾,低聲說:“沒有受傷,放心。”
這低柔的聲氣如同一股清泉緩緩淌過,裴瑾終于喘出一口氣,呼吸漸漸平複,她擡手撫上少年蒼白的臉頰,輕聲喚他。
少年睫羽顫了顫,随後緩緩睜開眼睛。
他似是受了很大驚吓,眼睛睜開隻呆愣愣地看着裴瑾,這幅模樣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了,裴瑾臉色逐漸凝重,下一刻他卻動了,他目光移向遠方,說了一句無頭無尾的話:“我,看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