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璀璨,映照而出的是紛繁紅塵。
沿邊逐着河中燈火,穆之恒先開口說:“塞外風塵久,這般的人間煙火真是久違了,還要多謝裴大人肯賞光相陪。”
“侯爺說笑了,倒是我托了侯爺的福,”裴瑾走在身旁,望着前方,眸中卻不見那人間煙火,前方撒着歡的少年眼見着要撞上人,她眸色一沉,但随即消融在下一瞬,高大男子将其一把撈過去免去了相撞。默了默,她繼續說:“慕昕一直想來看看,往年尋不到機會,今日也算是償了他的願了。”
溫暖的光柔柔地打在那張側臉,卻仿佛隔了層壁障,穆之恒停下腳步,轉向她:“裴大人好似總是别人。”
裴瑾頓了頓,察覺身旁的人沒跟上來,她停下腳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後:“侯爺這是何意?”
穆之恒未答,明滅不清的眸子盯着她許久,才說:“ 裴大人奔忙這幾載,闖入戈壁,滞留旸關,作對詹黨,鏟除李崧,絕非一個及冠之年的作為,裴大人這般……倒似是生來便承了别人一世的宿怨恩仇。”
垂柳彎内的人沒了聲,頭低垂着似是在思索什麼,逆着光,那隐在陰影裡的面容朦胧難辨,他擡腳向對方走去。
“裴大人,”穆之恒站定,低頭隻可見對方的束冠,“裴瑾在哪啊?他可稱心?可快意?可也有什麼願要償啊?”
四周的喧鬧聲仿佛消失,安靜到細碎的風動枝搖聲都能令心髒瑟縮。
裴瑾蜷了蜷指尖,在低緩的餘音中後退了半步。
“她很好。在做着她能做又擅長的事,再沒有比如今更好的了。”
穆之恒靜靜凝視着她變得明晰的面孔,似是要将上面微弱的變動都一一辨認。
隻是,無論他怎麼看,上面都隻有堅定,甚至沒有半分遲疑,于是他問:“即便非他所想?”
“……即便非她所想。”
良久,他輕笑一聲,說:“那便再好不過了。”
他嘴角噙着笑,轉身望向遠方彤彤的浮光:“能做,又擅長的事,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在找尋這樣的事,他比我好。”
裴瑾面色微動,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一團團黃色的火光還是火光,目光轉回那人,将對方閃爍的側臉盡收眼底,她說:“侯爺有不快。”
“不快倒也算不上,隻是還在适應。”穆之恒說,“适應一睜眼見到的不再是營帳荒沙,而是碧瓦朱檐,這碧瓦朱檐美則美矣,就是……明珠總飛不盡興。”
飛不盡興……确實,飛不盡興。
鸮,該在雲層盤旋,在山巅俯瞰,享雲天萬裡,住在彌山亘野間。
不該在這裡。這裡隻會縛住他的羽翼,即便是那座富麗堂皇的鎮北王府,也是一個繞着層層絲網的鐵籠,縛住羽翼被關進籠内的他,背離了曾經精熟的一切,在那股意氣慢慢消磨掉之前,在眼中星光逐漸消失無影之前,還是會有不甘與彷徨的罷。
裴瑾輕輕垂下眼睫,“侯爺想要回冀北嗎。”
在穆之恒回望的視線中,她繼續說,“看雲起霜飛,縱馬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