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赫呼吸一促,半身猛地向來聲處襲去,“你明知故問!你們挖了我的眼睛,天底下除了令人聞風喪膽的诏獄,還有哪處審問會用這等酷刑!你們用這種法子想诓騙我服罪,我起初還真信了,可你們百密一疏,那诏獄修在地下,根本見不到光!哈哈哈百密一疏!”
不料,那人隻是輕“啧”一聲,不急不緩說:“诏獄酷刑啊,聽聞是有十八種,我數數,有刷洗、油煎、蒸刑、活剝、拽腸、抽筋、灌毒、泡澡、腰斬、馬刑、重枷、閹割活埋插針釘釘剝皮砍頭五馬分屍。”聲音停息,随後是輕笑一聲,“可就是沒有一項挖眼呐。”
顧雲赫血色驟褪。
“不……不對……”方才的泰然消失殆盡,狂亂間右腳處的痛直竄上心口、頭頂,他兩眶上的疤抽顫起來,身體不自覺向後縮去,倏地,在某一處他全身僵住——他的手背處感到了一片暖熱。
他平靜下來,聲音裡卻還帶着方才的顫意:“不對,你還在騙我,我不同你說,叫顧雲林出來,我隻與他說。”
裴瑾順着光線看到開着縫的窗子,向身後側了側頭,身後的人走過身旁,她掃着光柱下的人,淡聲說:“沒有顧雲林。”
“你扯謊!”顧雲赫轉着耳朵到處尋,瘋狂地笑,“顧雲林!顧雲林!要問什麼自己出來問我啊!躲在後頭做什麼,你怕什麼!”
裴瑾蹙了蹙眉,沉聲說:“我說了,沒有顧雲林。”
身旁起了腳步聲帶起一陣風,顧雲赫瑟縮一下,咽了口唾沫,轉向腳步聲的方向說:“他、他今日沒來是不是,他給了你多少錢雇你抓我,我能給你一倍!五倍……十倍!”仍沒有聽到回應,他額上起了汗意,“那顧雲林能給你的我也能,我能更多!我……我乃廉州顧氏嫡子,他顧雲林隻是一個庶出的卑賤子,做了官又如何,山高皇帝遠,在這廉州還得我們顧家說了算!我才是未來名正言順的顧氏家主!他看不得我發達,把顧氏掌理得風生水起,忌憚我才雇你困住我,你放了我,金銀财寶、珠玉美人,我任你挑!我讓整個顧家做你在廉州的盾……”
亢奮中,他突然失聲——那片暖熱消失了。
“夠了。”熟悉的聲音忽而在身後響起,面前又起了腳步聲帶起一陣風,顧雲赫心髒停了一瞬。
裴瑾含着涼意說:“你隻需答我,其餘多說一句,那诏獄十八酷刑,我們不妨一一試來。”對面的人安靜了,她繼續說,“十三年前,你替李崧與胡人傳信,可曾經手過錢款,一五一十說來,有半分隐瞞——”
顧雲赫從頭到腳生起寒意,消失了許久的恐懼和絕望向他反撲而來,帶着摧枯拉朽之勢,冰涼的嗓音又在前方響起:“便把你送到顧雲林面前。”
出門時天已經蒙了幕,街上燈光卻比往日盛了一倍,遠方隐隐有一陣喊号子的聲響,裴瑾微訝,面上卻不見分毫,見到過路的宅門前都擺放着菖蒲和艾盆,她一時想起今日是五月初五,端陽。
蕭淮說去買粽子便不見了,裴瑾沒管他,徑直回了府,到府上,在慕昕的折磨下吞了個蜜棗粽子,随即尋了個借口便逃去書房了。
進了屋,她眉眼一凜,片刻神色一緩,對着黑說:“侯爺還能聞見我的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