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軍之将,這是以性命相搏得到的服膺,他可以在戰場上斬盡殺絕,也可以在戰場外心如鐵石,能從瞬息的變化中,于一線之間做出決斷,從無數屍身上一次次站起,一次次前進,他不怕敗,不怕死,他隻認他要做的事、要達到的目的,一直都是如此。
而這樣的他,卻不知要拿他裴子桢如何是好。
不是他都不行,該如何是好。
這麼柔的酒和風驅不散他心頭的悶堵,穆之恒苦笑,就這般,還談什麼何足為憂……
黎缃的目光在對方的失神下一寸寸涼下去,他的眼裡,盡是另一個人的影子,他亦幫不了她。
“道歉……這二字真是不常聽呢……”她低下頭,失笑一聲,“如此,黎缃便不打攪公……”
“快滾!别在這礙眼!”
“駱魚生,識相的走罷!否則大夥不客氣了。”
“兇什麼!我自己不會走?!她蘭娘翻臉不認人,罷!滿仙樓、燕婉堂、旁邊的相公堂子,搶着我給他們寫曲子,有的是人要我!”
“廢話什麼!滾滾!”
“你!你敢踹我!我與那詹國公酣酒高歌之時,你都隻能像條狗一樣點頭哈腰……嗚嗚……”
大堂傳來一陣喧嚷,穆之恒側頭向黎缃問:“這是發生了何事?”
“當是媽媽在趕駱魚生走罷,”黎缃淡聲回道,“那駱魚生前日醉酒,搶了服侍一位貴客的姐姐,惹怒了那位貴客,媽媽費了不少心思才安撫下來,他一貫如此,喝醉了總生些事端,媽媽應是容忍不下他了。”
穆之恒問:“你們這……還收男子?”
黎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穆公子是有什麼誤解,那些打手不都是男子?”
穆之恒一時語塞,“頭一回來這種地方,确實知之甚少。”
黎缃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稍頓說:“不過那駱魚生确實不是尋常路子,他會寫曲子、辭賦,彈唱亦是不在話下,是個會讨客人和姐姐妹妹們歡心的,生的樣貌也不差,媽媽就許了他在這滿春樓裡白住着。”
“會寫辭賦……”穆之恒呢喃着,又問,“他方才說的相公堂子是什麼?”
這回黎缃卻遲疑了,神色複雜地看了他片刻,才道:“他口中的,應是旁邊的筱竹館,裡面與這裡不同……裡面都是男人……”
“男人?”穆之恒卻似起了興趣,“可能叫來?”
“這……”
穆之恒道:“有什麼話直說。”
“此事……黎缃做不了主,得看媽媽的意思。”
“哎呀!不是要掃公子的興,”蘭娘暗中剜了黎缃一眼,轉頭面向穆之恒便是一陣嬌笑,“讓那邊的人進我這滿春院不合适,若讓上頭知曉了,是大罪!公子您看這樣如何,筱竹館出門左轉便是,今日這酒食……”
“怕甚!我爹是誰你忘了,有我在出不了事,”衛佳胤還沒醉,忽而聽到穆之恒要叫相公,他撐在花娘身上站了起來,揮手道,“穆兄說什麼,你們照做便是!”
蘭娘面色仍有些遲疑,但想到對方禮部尚書三公子的身份,别說滿春院,整個教司坊都歸禮部管。
思忖一番,蘭娘應了話,便要出門去着人安排,卻聽穆之恒說:“不用了,左右不遠,我自己去便是。”說着,他将酒杯放回桌上,指着衛佳胤說:“他付錢。”随後沒有停留便走了。
被指的衛佳胤頓時酒全醒了,他瞪圓了眼,旋即反應過來,用腳踹了趴到軟榻上的覃季臣,喊道:“起來!别睡了,人跑了!起來!”然而對方隻是翻了個面又接着睡,他用了個狠勁将人踹到地上,又把其他人都踹了個遍,顧不上整理淩亂的衣袍,晃晃蕩蕩地追了出去。
“穆兄!等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