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響午,飯還未吃。辛雁就面臨着一個極為難堪的情況。比如,剛灌下一壺酒的五殿下,似乎是咽不下這口氣,一怒之下,又向店小二點了兩壺酒。同時也向店小二要了兩隻碗。
當酒被端上來的時刻,瞧着那兩壺酒,辛雁的臉色徹底黑了。
搞什麼,還喝?
“區區一壺哪夠?”說着,宴筝将其中一壺再遞到喻栩洲跟前,瞪圓了眼,似是失了理智般,眼底全然沒了方才的歡快潇灑,腦中仍是此番有關沐陽一事的事宜。恍惚間,辛雁看見,他的眼底竟是莫名染上了幾分哀愁:“喝。”
“......”
盯着宴筝遞過來的酒,喻栩洲眨眼。腦海似聯想到了,自己那仍在家中,病重的母親。抿了抿唇,咬牙接過酒。
見他接過酒,宴筝也順勢坐了下來。拿過桌面之上的另外一隻碗,幹脆将酒倒在碗中,竟是緊鎖眉間,悶悶喝了下去。
宴筝率先開了這個頭,喻栩洲低眉瞧着那隻空碗。腦中所浮現出的,乃是自幼到大,所經曆過的苦楚。父親的極端,姐姐的逼迫,阿母的肺痨絕症,乃至是自己那在沐陽無故失蹤的手下。都無不讓他壓力倍增。
辛雁在旁看着,視線擔憂緊張般在他二人間來回打轉。尤其是在瞧見喻栩洲盯着那隻碗發愣,她便當即反應,搶先用一隻手蓋住了那隻空碗,道:“不許喝!”
“他瘋,你也瘋?”
“......”
喻栩洲沒有回複此問,隻是沉默半刻,張了張口,扭頭同她對視。竟是莫名紅了眼眶,沖她忽地一笑,露出了那兩頰酒窩:“我為你點些菜如何?”
“...你...”看清他眼底的那一抹壓抑,她微微一怔,但眼神依舊堅決:“我說了,不許喝。”
見她的堅決态度,喻栩洲收回視線低下頭,似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失笑一聲,低低道:“你便讓我喝吧。”
宛如哀求般的語調,傳入她耳中。方才還強硬堅決的态度,一時軟了下來。她深深瞧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松開了手,将碗遞到他跟前。
似乎是實在不忍,辛雁站起身,決定自行去尋小二點些飯菜。
一旁撐着下巴,目送辛雁起身離開的宴筝。兩眼微醺,手邊又再為自己倒了一碗酒,輕笑一聲,道:“噗,怕女人。”
“......”
喻栩洲沒有說話,隻是在辛雁起身離開後,無言默默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學着方才宴筝的那副摸樣,痛飲下肚。
見他如此爽快,宴筝挑眉,似乎是發覺了這小子不是第一次碰酒,出于好奇,便問:“我還以為,以侯爺的那副嚴相,平日不會準許兒子碰酒。”
“...他隻是看似嚴格,卻沒有規定我不許碰。偶爾一人時,也會小酌一杯。但相較而言,我還是更喜飲茶。”
宴筝聽着此話,眨眼擡眸,目光望向了那正位于不遠處,那正聽着小二念着菜名,準備點菜的少女。沉默半響,收回視線,這才問道:“對于辛小姐,你是如何看的,當真喜她?”
“早便聽聞你們二人的傳言。但以我對你的了解,卻是怎麼也不信,你會去主動與女子接觸。甚至還鬧出那些荒謬的流言。”
喻栩洲沒有擡眸看宴筝,而他同樣也沒有正面回應他的這個問題,隻是手上又在替自己倒了一碗酒,眨眼蹙眉:“我不知道。”
“或許最初,确實未曾在意過,隻當她是尋常女子。”腦海中浮現出,十四那年,他被她扇的那一巴掌,以及那個夜晚,對于内心待她的真正想法,他卻是不能再如當初那般了。
“可如今...”
明明最初,他隻是抱着敷衍阿姊的态度,去接近辛雁的。可如今...他也不能明确自己是怎了。隻是冥冥之中,肯定了一點。
将來,他想娶她。
“......”
看見此刻喻栩洲的神色,宴筝沉默着,似乎看懂了什麼,随即似想到高毅與辛将軍那所謂婚約,輕歎了一口氣,刻意提醒道:“你要想清楚,她可是辛康安的女兒。如今西鸾壹洲兩國休戰。如此一來,辛将軍便是此次戰事的功臣。你認為待辛将軍回來,你二人會有可能嗎?”
喻栩洲擡眸,渾身氣質瞬間犀利了起來,提防警告般看向宴筝:“你想說什麼?”
“想娶她的,或許不隻你一個。”宴筝又為自己斟倒了一碗酒,繼續道:“她将來嫁誰,并非是由什麼男女之情,兩情相悅能決定的。甚至可能,即便是辛将軍想将女兒許配給何人,讓她應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無用。她會嫁誰,乃是看那個人,會允許由誰來娶此次功臣之女。”
喻栩洲蹙眉,一時不解問:“那個人?”
“我父親。”
當宴筝平靜說出這三字時,喻栩洲徹底僵住了。伴随着這句話,他腦海中當即浮現出了壹帝的面容。
至于宴筝,從他說出此話起,他内心便格外平靜。而這也是為何,他對待喻栩洲與辛雁二人表現出的暧昧關系,持無謂态度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為他清楚,辛将軍并不能單純決定女兒的未來。他是壹帝的兒子,是皇子。到底也算得了解自己的父親。故而他清楚,即便辛康安與高毅暗中做了決定。辛雁也不一定會嫁他。同樣,這也是為何他會告訴辛雁,她與喻栩洲不可能的原因。
君心,不可測。或許作為皇子,他還有些機會。但喻栩洲,确是絕無可能。
見到宴筝在談論到壹帝時,眉間浮現出的那抹凝重愁色。喻栩洲無言,沒有選擇繼續此話題。
“待會用完膳,便繼續趕路吧。”
話音剛落,二人均沒有再繼續。直至辛雁回來,小二上齊了菜,幾人方才動筷。
至于辛雁,當菜上齊後,幾人無言用膳時。她故作無意般,偷偷瞟了喻栩洲幾眼。隻見一身青袍的少年,手持着筷子,并未動幾口飯。隻不過是多吃了幾塊肉。兩頰泛紅,兩眼依舊處于微醺狀态,仿佛是還未醒酒。
不過,這人倒也是個倔種,竟是非要将自己邊上的那壺酒給喝完。故而,就呈現出了眼下的這一幕。大家都在用膳,就他在一人那悶悶喝酒的場景。
“辛安安,再看你可就真要長針眼了。”
正在這時,喝完最後一碗酒的少年,擡眸扭頭看向正在偷瞄他的少女。偷看被抓了個正行的辛雁,此刻嘴中正塞這一口飯。聽見此話,連忙故作沒聽見般埋頭吃飯,似為掩飾尴尬,竟是一連快速往嘴裡送了好幾口飯。
直至身側另一位全程目睹二人動靜的紅衣少年,内心再度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忽地說道:“這桌上隻有酒,若噎着了,你是要喝酒?喻兄那壺可沒了。但我這壺,倒可以分你一些。”
“咳咳咳!”
這下好了,宴筝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她就真差點噎着了。
見某人放下碗筷,果真一副噎着的表情,宴筝臉上立即挂起驚奇,竟是又補刀道:“瞧瞧我說什麼,真噎着了吧。”
“宴兄,若是不會說話。你完全可以不說。”這時,一旁的喻栩洲黑沉着臉,出聲說着,隻是他模樣及其滑稽。不知是否是不甚酒力,整張臉變得愈發地紅了,雖還有些理智,可光瞧着,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感覺。
應是天生白膚的緣故,故而他酒醉,整個人便出奇的紅。
辛雁在旁看着他頂着一張紅透宛若爛番茄的臉,低沉着眸子,說出了這番帶着不善意味的話。她拍了拍胸脯,費力咽下了差點被卡住的飯,眨巴着一雙大眼默默瞧着他,竟意外地也沒那麼難受了。
嗯,她确認了。喻栩洲被教壞了。
這般想着,她扭頭又再默默看向了此次教壞他的罪魁禍首。
宴筝:“......”
宴筝沒有言語,隻是對上了辛雁投來的視線。
他總覺得辛雁心裡在罵他,應該不是錯覺吧?
“不能喝逞什麼強。”宴筝輕咳兩聲,放下碗筷,面上難掩尴尬,但内心卻仍舊不想承認,喻栩洲此刻這副面容,是受他所害:“啧,紅得跟個什麼似的。活像個小紅人。”
嘴上這念着,他站起身。便朝櫃台掌櫃的方向走去了。應是去主動結賬了。由此可見,五殿下貌似是知道将人害成這副鬼樣,是他的不是。
瞧見宴筝朝掌櫃的方向走去,辛雁撇了撇嘴,冷笑一聲,嘴邊不禁調侃:“原來,還有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