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他臉頰邊，沾染到丁點狼血。她從他懷中離開，主動靠近，用袖替他擦去了臉邊的血。

“怪。”

當她替他擦掉那點血漬時，口中緩緩吐出這個‘怪’字。

他眨眼，任由她擦着。瞧着她主動為他擦血的舉動，低眉瞧了一眼自己沾滿血的衣服，問道：“你…為何一點不怕我？”

明明，她都怕鬼。但對于渾身狼狽，沾染血的他，卻是一點不怕。

“你是人，又不是鬼。更不是狼，或者野獸。”她收回手，眉間微皺，似又想到了方才的回憶，低垂下目光，又道：“再說，我有什麼理由應該怕你？”

這一刻，她說謊了。

她是怕的。她也不過隻是一個普通人，親眼目睹那般血腥殺戮的情形，怎會不怕。可是她也知道，她沒這個資格怕。

“……”

喻栩洲聽此，雙眸睜大，内心閃過一股複雜情緒。他并未接話，隻因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眼下的你。很是疲憊，已然沒什麼力氣繼續走動了。所以，咱們便就此将就休息吧。”

辛雁說完，便打算起身。盤算着，自己應去撿些廢柴，就地生個火什麼的。

可一旁少年瞧見她一副準備離開的架勢，卻是匆忙抓住了她的手腕。

辛雁頓住，又坐了回去，困惑看他，卻見他皺眉，小心問道：“你打算去哪…？不是說…你不會丢下我…會同我一起走嗎？”

“……”

“我隻是，想去撿些廢枝木柴生火…”

“那我同你——”剛準備起身，說同她一起的喻栩洲，在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沉重疲憊感後一頓，抿了抿唇，又變了臉色，續而搖頭，抓着她手腕的右手一緊，又道：“不許去…”

“……”

瞧清他臉上神色，辛雁無言片刻，最終無奈歎了一口氣，隻得應道：“好，我不去。”

直至聽到這一聲‘好’，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松開了她的手，重新坐好。

此刻，早隐蔽起來的簡蓉他們，與同樣身處林間，一直于叢林内旁觀喻栩洲一練過程的幾名老練内衛會和。

幾人暗藏于灌木草叢之内，不是沒有發覺喻栩洲的視線一直在往他們隐蔽藏匿的方向瞟。

同樣，這些一直在觀察喻栩洲與辛雁二人的内衛中。也有許德忠。

簡蓉早回到了許德忠身側，她在擡眸看了一眼跟前一直沉默的許管家後。視線又再掃過，周圍近二十人的内衛們。

他們有人，不是躲在樹上，就是藏在樹幹之後，其次就是同她與許德忠一般，蹲在草叢後。

“他似乎已經察覺了，還要繼續試煉嗎？”

聽着身後下屬的問話，許德忠沒有立即接話。隻是眨眼，透過灌木葉子，默默瞧着遠處靠在樹下的少年男女。

“你們認為呢？通過一練的表現，是否還要繼續二練？”

“……”

一時間，周遭無人敢言。老實說，作為内衛閣地位較高的内衛老人，他們不是不知道侯爺在少爺十一歲起，就對他開啟的各種磨練考驗。

即便是藏匿于憚陽的總閣，那些代管的内衛閣總管們，也均在一直盯着少爺。每年的磨練，不光隻有他們知道。

憚陽總閣那邊，卻也會派人出來，悄然跟随少爺，監視考量。

從他們親眼看見，少爺運用巧計，殺了四狼後。并已認為，二練沒什麼必要了。

換作一般常人，隻會想着拼蠻力鬥狼。身手也自不會如此靈敏。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他已經是交出了一個甲等考卷。

更别說，所謂的二練内容。幾乎均已在少爺十一那年，憑一人之力，射殺山匪頭領，并殺了一翁山匪後，給出了答案。

“我認為，咱們所謂的二練。沒有意義。”

正在這時，有人開口了。随之，更多聲音也響起了。

“贊同。試問，咱們之中，有幾人能在十一二歲的年紀。拼死單挑那麼多名山匪？”

“同意。人為的刻意考驗，可比不得現實的人心險惡。善是什麼？惡又是什麼？我想，這些在少爺心中，恐怕早有答案。”

幾道聲音先後響起，正在這時，衆人之中，一名最為年輕的内衛，沉默片刻，也開了口。

“我是，在少爺十一歲那年。跟随他一并前往憚陽的内衛之一，他被人騙去青樓，又在山間磨練武藝，見義勇為卻被村長逼迫送死的遭遇，我都清楚。”那人話語一頓，又繼續道：“所以，我并不認為。咱們僞裝的考驗，能有現實中這些遭遇真實。”

一道道附和的聲音響起，唯有簡蓉沒有說話。

是，她承認。喻栩洲這小子是有點本事。可這些，夠嗎？

朝堂之上，可不是這些所謂考驗磨練，就能輕易應對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樂安侯對自己孩子，确實足夠極端，足夠狠。

可悲呐，當喻栩洲發覺這四匹狼，竟是自己父親安排的後，他會是何反應？

這時，一直沉默的簡蓉，看向跟前許德忠的背影，忽問道：“總管，我不懂。侯爺為何會待自己兒子，如此狠？”

“……”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許德忠沒有回頭，隻是冷笑一聲，續而又道：“簡蓉，在想試探别人的同時，也請你先顧好自己。有些事，隻是侯爺不想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别太小看内衛閣。别以為，你藏得有多好，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若不是顧忌你父親的臉面，你根本進不來内衛閣。準許你參與這次玉牌試煉，也不過是出于對你父親的尊重。”

丢下這麼一句話，許德忠便起身離開了。

之後，其餘人也随着許德忠，逐一退下了。隻是這些人，在離開之前。均紛紛用着一種似審視，似警惕的目光，最後冷冷瞧她。他們待她的态度，疏離而淡漠。

似乎，無論她再怎麼優秀，都無法融入他們。

衆人逐一離開，唯有簡蓉，依舊愣愣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為何明明她是閣内數一數二的存在，卻隻能去扮演香雲樓老鸨，做這樣的小任務。

“……”

她的指甲幾乎恰進肉裡，緩緩站起身。卻也隻能憋着一肚子氣，沉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