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話音剛落,幾個坐得近的同學都笑了起來。
羅樂齊從來沒往這個方面想過,突然聽到這種言論,他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他一直覺得陶柏水是他的好朋友,他住在陶柏水家也隻是因為爸爸在他們家工作,怎麼突然就成了傭人。
羅樂齊拿起鐵文具盒就朝那個同學的頭上拍了過去。
“你瞎說!”
這是羅樂齊第一次惹事,事後羅問平還跑學校裡給那個被打的學生家長道了歉。
白芮榮也在家裡給他說:“不要惹事,打起來誰都撈不到好處。”
這個時候的羅樂齊已經四年級了,他對自己和陶柏水家的關系第一次産生質疑。
那個時候,陶柏水的爸爸已經去了國外,白芮榮也準備着要過去。
初中的學業壓力開始變大,放學時間比小學更晚。
白芮榮每天開着視頻唠叨,羅問平也每天叮囑羅樂齊一定要在學校照顧好陶柏水,不要這樣,不要那樣的,啰唆一大堆。
“不要喝冰的。”羅樂齊說。
陶柏水正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水。
“可是今天很熱,你看我頭上的汗。”
“可你喝冰的會胃疼。”羅樂齊一把奪走,又放回了冰箱裡。
陶柏水無奈走到貨架邊,拿了一瓶常溫的水,他說:“你現在越管越多了。”
羅樂齊沉默,陶柏水又說:“張姨有件衣服給我買大了,晚上回去給你穿吧,我昨天已經洗過了。”
羅樂齊問他:“你這是施舍嗎?”
陶柏水正準備擰開瓶蓋,他聽到這句話,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羅樂齊。
“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從小不都這樣嗎?”
“嗯,是啊。”
羅樂齊到現在,也就每年回去看羅爺爺兩次,這次又放了長假,張姨也說家裡有些事情,羅問平提議,幹脆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回家看看老人家。
羅樂齊一路上都不太高興,陶柏水倒是肉眼可見的開心,這一路都是他沒見過的風景,别提有多興奮了。
“哇。”
陶柏水看着破舊的小區發出了感歎,他并不是看不起,這就是個新鮮勁兒。
就算陶柏水現在看到個糞坑子,他也得“哇”一下。
羅樂齊領着陶柏水朝自家那棟樓走,羅爺爺早就在門口等着了。
“哎,我來看看這是誰家的大小夥子啊。”
“爺爺。”兩人齊聲喊道。
羅爺爺做了最拿手的魚,還買了小孩子最愛的草莓牛奶和零食。
陶柏水今天跟開了“葷”似的,羅問平離開那個别墅也覺得輕松不少,便也沒那麼管着陶柏水吃東西。
雖然每一種零食他就嘗了一點,但那點兒甜他可以在心裡偷着美好幾天。
羅問平讓倆小孩就在爺爺家看電視,他自己上去收拾了屋子。
羅樂齊前面還挺開心,邊看電視邊和爺爺聊天,陶柏水也在一旁樂,氛圍倒是挺好的。
直到羅問平從樓上下來。
“走吧,孩子們,上去睡覺了。”
羅樂齊發現,自己這次回家的心情和上次有些不一樣,特别是當陶柏水跨過他家的門檻後。
那種自卑感遍布全身,讓他覺得擡不起頭來。
陶柏水說:“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啊。”
這句話沒有任何的歧義,就是簡單地一句,類似于“原來這就是你的家”。
但羅樂齊卻覺得,陶柏水在看不起他。
他是小少爺,而他羅樂齊就是個小跟班。
哦不——是傭人。
初二的羅樂齊失去了爸爸,羅爺爺問他:“要回來嗎?”
羅樂齊卻說:“不了,這邊的學習條件更好。”
羅爺爺也明白自己年齡大了,照顧不好他,現在的孩子不是給口飯吃就成的。
羅爺爺說:“你爸就跟着你在那邊吧,省得你還要回來看,就是可憐你得一個人在那個戶口本上了。”
高中後的羅樂齊越發自卑,陶柏水卻越來越引人注目。
他雖說身體不好,但也不是每天都病恹恹的。
陶柏水笑起來又特别好看,挺招人喜歡。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羅樂齊聽到有人說:“你和陶柏水差别太大了,他天天樂呵呵的,你總愛苦着張臉,和别人欠你八百萬一樣。”
白芮榮的要求也越來越多。
他想離開這個地方。
羅樂齊開始每天站在鏡子前自言自語:“你是誰啊?”
他突然想到自己離開家的前一天,那種莫名的難過。
在今天,他終于知道這種難過叫什麼了。
這種難過叫作失去自由。
但他現在覺得這不是一種難過。
而是一種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