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穿上了白色的裡衣,這個姑且可以自己來。
而後再套上深青色的振袖。
布料與布料摩挲出了細膩又柔和的莎莎聲,正如二人間誰都未開口,卻又流淌着的什麼東西劃過心上一樣。
接着是長發從衣物裡抽出的聲音。
繼而傳來腰帶不停地繞來繞去,卻又總是失敗後掉落在榻榻米上的聲音。
……
沖田先生這才轉過身去,自然地接過那條繡了金線的長帶子,“想打什麼結?”
“怎樣都行,不如說能夠系上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于是腰帶被他從左手邊提起、拉過、伸到前面,右手從後腰側繞過去、從左手中把腰帶那一端接了過來。
“還會痛嗎?”
他的提問聲幾乎與那腰帶被抽緊時嗤的一聲重疊到一起,緻使阿禮眨了眨眼睛,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是指剛剛的槍傷。
——恰好是腰帶包覆住的位置。
“雖然每一世都是被人好好照顧的家主沒有錯,但我在記憶中也确實是死過九次的人了,那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明明承諾過會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腰帶的一頭被從背後搭在阿禮肩上,他拿過帶闆與帶枕塞好、手上絲毫沒停地整理起了腰帶另一頭的造型。
“但剛剛我卻完全被眼前的敵人吸引了注意力。”
歸根究底……
比起保護者,更加适合成為殺人者嗎……
“這不是有與謝野醫生在嘛,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能安心放你去做更有利的事情啊。”
不得不說腰帶的處理真是個麻煩的事情,阿禮對于這個時候不能轉身去直接看清對方的神色這件事稍稍有些不滿。
“況且就是因為你的全力參與,才能讓這一戰沒什麼犧牲地順利結束了才對。否則讓他們再向過去留下訊息重新來過的話,不清楚他們還有這種特異點作為後手、又被知道了所有底細與手段的我們才會真正陷入危險之中。”
說到底保護者與殺人者本就沒有什麼太過明确的界限,如若有,那放在沖田先生這樣的人身上,也必定隻會是因為策略與計劃的貢獻者是庸才的緣故。
所以說,“如果讓你感到迷茫的話,應該是我的責任才對。”
阿禮就是如此确信着的。
“……”身後的人沒再多說什麼,他拉過腰帶之前搭在阿禮肩上的那一端,認真地在手上繞了一下,又不知從哪個窟窿裡掏了出來。
阿禮歎了口氣,接着說道,“再說了,你本就不是為了保護我的人身安全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啊,你隻是被我不小心拉到了這裡而已。”
在阿禮尚且剛剛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仍舊無法将這個稗田家大小姐的身份與【稗田阿禮】的身份平常看待的時候,她最初也是迷茫且沒有頭緒的。
應該怎樣與普通人相處?
自己究竟應當算是誰?
是否應該表現得比常人聰慧?
是否可以在家人面前說出自己的不同?
她統統不太拿的定主意。
年幼時的她顯得冷漠且孤僻,卻隻有記憶中相随了□□輩子之長的體弱多病依舊與自己朝夕相伴。
那時候是怎麼應付的呢?
啊,對了。
是悶在房間裡,用文字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的。
用堆積在霧霭般的記憶中中也仍舊清晰的約定、答應友人會為他書寫的文字。
【真厲害啊小阿禮,不愧是我的女兒呢,哎?想要出版?】
【嗯。】
那時候她理所當然地點頭了,沖田先生這樣的人,他的光彩不應該被框死在曆史的骨架裡。
哪怕這個世界沒有屬于他們的曆史。
【那是有條件的哦。】
她的父親,稗田春吉,僅僅是翻看了一遍那份手寫稿件,眼神中就多了幾分明了。
但是在阿禮稍稍有些緊張的神色下,他隻是摸了摸還年幼時女兒的腦袋,蹲下身來讓視線與她齊平,笑得眉眼彎彎的說:
【幼稚園就算了,從小學開始,去上學吧。】
機緣巧合地,因為父親十分珍視自己女兒的第一份手稿,送往出版社的稿件是複印本。
在阿禮通讀一遍自己寫下的文字後,這個人就奇迹一般地出現了。
那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恐懼于該如何跟家人解釋嗎?
對打擾别人的安眠感到抱歉嗎?
歡喜于擁有了絕佳的戰鬥力嗎?
都不是的……
是安心啊。
不同于父母、在這個世界上終于有了一個真正完全認識自己的人,是自己的靈魂終于紮根于這個世界的安定感。
“但我希望你能夠多倚靠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