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想控制我，我根本不可能來到此處。”

姜少棠提劍吊着千足蟲，默默将莫晚庭的話在心中反複念了數遍，直到看到卞昀之投來一陣靈火覆上陽喆的殘屍，他才驟然回神，喊卞昀之過來開蟲腹。

莫晚庭垂着劍喘息，雖然看見陽喆殘屍上烈焰騰騰，但他心裡卻依舊忐忑不安。

言洛川曾說陽喆有【分身】，隻要世上存留有他的【分身】，他便不死不滅，可他們來到玄根秘境之前，隻除去了玄淳和段菡兩個【分身】，還有一個墨珩……

想到這裡，莫晚庭看向姜少棠與卞昀之，方才濃霧彌漫不得細看，如今霧散去，才發現此時兩人身上亦有不少傷痕，他咽了咽有些幹涸的喉嚨，問：“師尊，他真的死了麼。”

“都快燒成灰了，還不死，他是什麼老怪物。”說着，卞昀之化出一柄火刃揮向蟲腹，引得千足蟲發出一陣劇烈反應。

“小心些。”姜少棠先是提醒卞昀之，讓他注意莫傷到蟲腹中的生魂，随後又轉眸看了看殘屍，凝眉道，“不知生死，所以要盡快将生魂收回來。”

“知道了兄長，我，馬上。”卞昀之邊笑邊咬牙，口中喃喃像是念一句訣，緊接着手上一發力，将蟲腹自上到下一整個剖開，而收刀之時，蟲腹留下一圈靈火。

卞昀之指了指靈火，欣喜地望向姜少棠：“兄長，我在這蟲腹上施了術，如此，蟲腹便不會再愈合了。”

姜少棠點點頭，掌心已放出靈光，而此時，莫晚庭快速奔到卞昀之身後。

“師尊，師叔，我再試試！”

卞昀之再看姜少棠，見姜少棠點了頭，于是讓位給莫晚庭。

“多謝師叔。”

莫晚庭來到蟲腹前，再次将手伸向蟲腹中沉默的生魂。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隻靜靜看着生魂的眼睛。

彼時之靜，此時已動，雖然隻相隔了片刻，但他能明顯察覺出生魂的眼神與方才不同，那眼眸裡有了一絲微光，像是深潭中泛起細小漣漪。

看見他的眼睛中不再隻有死寂，似乎已經開始動搖，莫晚庭眼眶中漸漸濕潤，緩緩張開染了血的雙唇。

“回來吧，這麼多年了，我們總要放過自己。”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是在勸對面，又像是在勸自己，他心恸不已，手也不禁發顫。

仿佛看到纏繞在兩人指尖的線，終于，生魂也緩緩擡起手。

兩隻手慢慢靠近，然而就在将要觸上的瞬間，那線猝然斷開。

一陣刺耳咆哮響徹雲霄，原本受桎梏的千足蟲突然發狂扭動身軀，朝四周飛出鋒利足刃。

“小心！！！”

姜少棠揮劍護下莫晚庭，再轉眼，隻見千足蟲攜一黑影撞開地面裂縫往下鑽去。

莫晚庭驚目：“師尊，他果然沒死。”

隻差一點，他就能碰到生魂，循着線牽回他流離千年的魂，而陽喆又重生切斷了那條線。

卞昀之也驚然，看向地面的黑色深坑：“兄長，他去了下面，下面是什麼地方，為何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姜少棠：“下方是黑夜層。”

莫晚庭思緒回籠，執劍便要跳下深坑，姜少棠卻忽然抓住他。

玄根秘境共九層，幾人穿過荊棘、泥沼，一路來到七層白晝林，而再往下，便是黑夜與煉獄。為收回莫晚庭生魂，姜少棠曾數次來到秘境，但即使收魂再心切，他也極少會踏進第八層。

因為第一次進入黑夜層時，他便感受到黑夜下方是一個被封印的煉獄池，煉獄之中，有無數呐喊哀鳴的怨靈。

那處沒有光亮，且四周皆是易碎的黑晶石，生魂為了躲避姜少棠，時常會逃至黑晶石後方，擔心破壞封印，也擔心生魂受傷，每每生魂躲在黑夜層之中，姜少棠隻能無奈退步。

下面很危險，你不要去。

姜少棠在心中念着，可話到嘴邊，卻怎麼都扭曲說不出口。

莫晚庭看了看姜少棠的手，等待姜少棠說話。

看着對方疑惑眼神，姜少棠眉頭緊皺，最後凝聲道：“黑夜層中遍地皆是尖銳的黑曜石，你……”

姜少棠話音未落，但莫晚庭早已從他神色中讀出意思。

“好，多謝師尊提醒。”他抿了抿唇，堅定道，“有師尊在，下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姜少棠咽了咽喉嚨，沉下眼眸，“收回生魂，我們立刻離開。”

說罷，姜少棠掌心放出一團靈光投進深坑中。

莫晚庭見狀，緊緊抓住姜少棠的手。

随着靈光開出一道亮光，兩人縱身躍入深坑，頃刻間周遭白晝變為黑夜。

兩人落地的一刻，腳下傳來一聲碎石破裂的聲音，莫晚庭心裡雖是有了戒備，但還是被突如其來的碎石聲吓得一驚。

“是黑曜石。”

姜少棠一邊說，一邊将靈光放大，忽然間，數縷奇異光亮折來，莫晚庭移眸望去，隻見深邃夜空中仿佛出現了一片詭異星辰，每一處都散發着銳利而神秘的光芒——整個黑夜層，目之所及之處，統統鋪滿了尖銳的黑曜石。

姜少棠：“黑曜石很鋒利，但也脆弱，石面下方便是煉獄，煉獄……熔岩滾燙，千萬小心。”

下方即是煉獄，難怪光是站在此處，便覺得壓抑。

莫晚庭看着下方思忖了片刻，正欲點頭，忽然，兩人身後傳來幽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