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莫澤寒依舊癡癡望着那樹上的棠梨,仿佛看不見也聽不見周遭的事物與聲響。
又一陣涼風吹來,拂過莫澤寒的發梢的同時,也帶來一股草木花香,莫澤寒聞到那氣息,像是被某種聲音喚了一聲,倏爾放下高仰着的頭。
而沉下頭的一瞬間,暮色中緩緩走來一高大颀長的白影。
莫澤寒目不轉睛看着他。
他踏着斜晖而來,臉龐在餘晖的映照下漸漸清晰,他停在莫澤寒面前,一雙深潭似的眼眸卻泛起漣漪。
“抱歉,我來晚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極緻溫和,好似怕驚吓到眼前人,說話時将眸子裡的冷意也全然融化。
可莫澤寒沒有應答他,移眸又往樹上看去。
姜少棠見狀,輕輕将莫澤寒的手拿起,往其手中遞去一物。
莫澤寒看着手中果皮發黑的棠梨子,皺眉搖起頭。
姜少棠掰開一半果肉,喂到莫澤寒嘴邊。
莫澤寒起初不願意吃,姜少棠輕念一聲“張唇”,他不知怎的,竟真乖乖張開了嘴巴,任由對方往他口中送果肉。
嘗到果肉的一霎,莫澤寒眉間舒展。
姜少棠淺淺勾起唇,問:“甜嗎?”
莫澤寒彎眉笑道:“嗯……甜……甜。”
聽到他磕磕絆絆的聲音,姜少棠笑意一瞬淡下,突然間,猛然上前将人摟在懷中,手撫着他的頭,慢慢将一縷縷靈光送進他體内,為他安撫體内躁動的靈魂。
“抱歉,我也是第一回……第一回這樣不知所措,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姜少棠抱着莫澤寒呢喃,此刻,兩人身後傳來一個刺耳聲音。
“你是何人!快放開殿下!”
姜少棠看了那人一眼,眼眸暗下。
“不想死。”
“滾。”
侍從聞聲一震,當即判斷出此人不好招惹,于是怯怯退步回宮往上禀報。
“一個白衣人,高高瘦瘦的,手持長劍,還會邪門法術!”侍從張皇失措比劃道。
“你說什麼?”莫澤煦驚言。
“回殿下,那人劫持了少主!少主在那人手上!”侍從再驚呼。
“莫胡說!”莫澤煦斥一聲,低眉思索,“我去看看。”
莫澤煦快步趕去望舒台,可還未進屋,便聽見屋中傳出聲聲清越悅耳的琴音。
她頓步屋前,隻看見平日裡不言不語、沒有多餘表情的兄長,此時竟在揚着唇彈奏古琴曲,而其身旁,正坐着一名仙人之姿的白衣男子。
姜少棠:“此琴,正是你同我說的那琴,你喜歡嗎?”
此琴通體鞣紫漆,腰部有兩輪月牙形的彎入,莫澤寒撫摸着琴弦與琴身,眼神明亮,悅聲道:“嗯,喜……喜歡。”
莫澤寒看着琴,而姜少棠看着他,兩人雙眼都十分專注,全然不顧屋外來人。
莫澤煦站在屋外觀察了半晌,随後走進屋,徑直去到姜少棠面前。
“敢問閣下,可是靈族姜公子?”
姜少棠一頓,但沒擡眼,目光依舊在莫澤寒身上,淡然應一聲“是”。
莫澤煦聽聞,神色驚喜,聲音也高了幾分:“果真是靈君,澤煦常聽母後提起靈君之事,今日一見,靈君果然氣質不凡。”
姜少棠不答話,莫澤煦略微窘然,笑聲又道:“當年靈君與懷宇少主一同提議建立的‘枭’,如今已建成在用了,地牢就設在……”
“知道了。”姜少棠微微擡眸,眼中溢出不耐煩神色,“還有事嗎?”
莫澤煦怔然,似是忽然意識到不妥,歉聲道:“抱歉靈君,是澤煦冒昧打擾靈君歇息了……”
她滿懷歉意地說着,可話音未落,又被姜少棠打斷。
“不必同我道歉,你打擾的是你兄長。”
“……”莫澤煦嘴角抽了抽,後槽牙已咬緊,但礙于情面,還是裝作謙遜模樣,“靈君教訓的是,澤煦不該來打擾兄長歇息,澤煦改日再來拜訪。”
自那之後,姜少棠與莫澤寒同住望舒台,日子原是清閑自在,可莫澤煦常常來尋姜少棠。
“靈君,那枭中事物……”
“靈君,如今蟲怪依舊猖獗……”
“靈君,既然兄長已逐漸恢複,不如……”
……
“知道了,我同你去。”
後來,姜少棠時常趁莫澤寒休息時外出處理枭中瑣事,而蟲怪之事,血腥難擋,他也時常白衣去,血衣歸,但他衣裳換得快,從不讓莫澤寒瞧見他狼狽模樣。
然而某日,莫澤寒做了噩夢夜半驚醒,醒來不見姜少棠,他開始四處尋找,但尋遍屋房也尋不見人,他便縮在屋中一角靜靜等人歸來,不敢再閉上眼睛。
等到次日淩晨,莫澤寒終于看到姜少棠歸來,可對方手中卻拿着劍,身上血迹斑斑。
莫澤寒輕輕撫摸其身上血痕,顫聲哽咽:“疼……”
姜少棠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疼,不是我的血。”
莫澤寒神色一頓,忽然,移目看向姜少棠的劍,凝聲道:“劍,想學。”
“……”
莫澤寒目色堅定,姜少棠看着他,沉默良久,最後,将人緊緊摟在懷中,并用掌心的細繭細細摩挲他細膩光滑的手。
“刀劍傷手。”
“我來做你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