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是壞人。”他蹲下身,輕輕扶下孩子亂揮的手,“你睜開眼睛看看。”
他聲音輕柔,一聲聲如春風拂面,孩童聽着軟語,半信半疑悄悄睜開雙眼,于是乎,一張溫柔似水的面容仿佛和着一段琴音映入他眼簾——如同那清越動聽的聲音,眼前的哥哥面容漂亮得沒有任何瑕疵,精緻俊秀的模樣,像爹爹在他生辰日送他的玉麒麟仙子,但偏偏眉眼又親切随和,讓人不禁想要靠近。
孩童目不轉睛地看着莫晚庭,眼裡的恐懼銷聲匿迹,隻剩下一抹明亮天真的瞳光。
見他靜下,莫晚庭柔聲又問:“你怎的一人待在此處,你爹娘呢?”
孩童眨了眨眼睛,心中暗念如此神仙一般的哥哥應當不是壞人,便如實應答道:“今日立春,爹爹去給爺爺敬香,讓我在此處等他。”
莫晚庭疑惑,再次掃視周圍,他望了幾圈,尋不見大人身影,問:“你爹爹為何不帶你一同去。”
“嗯……”孩童歪着腦袋想了想,認真道,“爹爹說,爺爺性格孤僻,最不喜孩童,要等我長大了再帶我去。”
聽着孩子稚氣又誠懇的話語,莫晚庭輕歎一聲。
“你住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在此處等爹爹。”
“……”莫晚庭頓了頓,換了個說法,“你住在何處?我可以去尋你玩耍嗎?”
“當然可以。”孩童迅速點頭,手遙指前方若隐若現的城鎮,“我住在渝水城慈心堂。”
莫晚庭聞聲一震。
“慈心堂?”
“你爹爹是……”
莫晚庭驚然問話,但話音未落,便被突然傳來的一聲叫喊打斷。
“彥兒!”
莫晚庭與孩童一同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不遠處的一小土坡後緩緩走上來一個清瘦且年輕素衣男子,孩童見到男子,立即站起身笑聲回應。
“爹爹!”
那人看見孩童本是彎眉微笑着,可目光掃到孩童身旁的莫晚庭,神色些許茫然起來,又仔細看了看,而後突然一驚,提起衣擺快步奔來。
那人來到莫晚庭身前,确切瞧清楚了他的模樣,低聲一問:“殿下?”
此時,莫晚庭也看着那人,疑聲:“你是,宋辭?”
見莫晚庭準确念出自己的名字,宋辭目色激動,一邊俯身下跪,一邊點頭應答:“是,宋某拜見殿下。”
“不必多禮。”莫晚庭扶起宋辭,轉頭看向身旁的孩童,眼眸微顫,“那這孩子是……”是當年葉芸留下的孩子嗎?
莫晚庭話語間帶着幾分震驚,宋辭也當即會意,抿唇答道:“是,殿下,是他。”
宋辭緩緩移眸朝孩童看去,眸中泛起水光。
“時光易逝,轉眼間,九年過去了,他也長成了我最初随父親學習抓藥診脈的年紀。”
聽見宋辭提起自己,許彥瞪大圓圓的眼睛,認真言:“爹爹,彥兒已經學會抓藥了,以後可以随爹爹一起幫大家看病。”
“好。”
宋辭欣慰一笑,伸手撫了撫許彥的頭。
許彥見宋辭笑,自己也笑,雙眼彎成小月牙,他看向漂亮哥哥,可卻發現那哥哥此時像是不太開心,好看的眼眸不似方才明亮,也眼角也垂了下來。
“哥哥,你不舒服嗎?”許彥走上前,問莫晚庭。
莫晚庭微微擡眸,搖頭。
“我無礙。”他淺笑着,又道,“我與你爹爹年紀相仿,你該喚我一聲叔叔。”
“……殿下。”宋辭低喃一聲,目光凝然。
九年,歲月幾乎沒在莫晚庭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迹,隻稍稍将他的臉頰輪廓刻得更明朗了些,為他褪去了一絲青澀,但他從前高束發冠,一支玉簪穿冠挺立,而如今,他卻将發冠放下,隻在發後扣上一玉扣,任發絲垂落肩頭。
僅一個發冠的變化,他便将從前的意氣風發隐了去,變得沉着且穩重許多,以至于方才見到他第一眼,宋辭震驚不敢相認。
宋辭看着莫晚庭,忽然将許彥拉過來。
“彥兒,快來叩謝你的大恩人,當年若不是他們……”
宋辭凝聲說着,可話未說完,便被莫晚庭發聲打斷。
“不必道謝。”
許彥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他轉頭望向前方的白馬,好奇目光又燃起,于是輕輕扯動宋辭的衣角。
“爹爹,白馬。”
宋辭怔然無聲,而莫晚庭柔聲應道:“馬很溫順,去看看吧。”
許彥聞聲悅然,但還是用目光詢問宋辭。
宋辭抿唇點頭:“去吧。”
看着許彥興高采烈奔向白馬,宋辭又喊一句慢些。
見到兩人父慈子孝的模樣,莫晚庭不禁憶起宋辭當年抱着嬰孩出門接百家衣的情景,那時他敬佩宋辭仁心仁德,此時,那份敬意又增了一分。
“那孩子的恩人,應是宋公子。”
“醫者仁心,公子當之無愧。”
本是誇贊之言,可宋辭聽聞,卻忽然沉下頭。
“殿下,其實宋某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那時父親離世,病患也避我而去,我是當真沒了生念。”宋辭看向許彥,聲音哽咽,“而那時,隻有他還需要我,讓我重新燃起了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沒了生念。
活下去的……希望。
不知怎的,莫晚庭腦中突然湧現自己輕生跳崖的畫面,眼眸一霎怔住。
那一世,他為何會不顧一切地當着他的面跳下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