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姜少棠回身看向林霜。
林霜深呼吸,攥緊雙手,目光緩緩移向身下,聲音輕而沉。
“靈君,林霜的隐疾,被發現了。”
姜少棠聞聲稍許驚然,可想到幾人昨夜留宿溫泉村,以莫晚庭的性子,定會拉腿有舊傷的林霜去泡溫泉,那周邊溫泉池普遍不大,彼此暴露了身體,林霜陰陽雙性的隐疾大有可能被發現。
自古以來,男為陽,女為陰,而一人身上若是陰陽共存,則被認為是不祥之兆,因此林霜自出生,便受到族人非議,他母親早亡,臨終前,隻告訴他要好好學醫,要報答恩人,小林霜也不負母親期望,七歲熟背家族行醫秘法,八歲随姜少棠出山,入宮專心服侍那位他自小便聽在耳邊的殿下。
姜少棠看着林霜,暗思量,凡觸祥厄之事,世人多忌諱,若是他人,或許會因為林霜的隐疾輕蔑或鄙棄他,可莫晚庭應不會如此,哪怕是素不相識之人,他也不會站在他人的痛苦上斥責他人。
他見林霜面色深沉,沉默片刻,隻淡然說出兩字:“莫慌。”
怎料林霜聽見此話,立即擡起頭,眸中泛起水光。
“靈君,你……”幫幫我,幫我殺了他。
林霜想說出自己與言洛川溫泉沖突一事,可此時,他腦中忽然響起一聲笛音,不知怎的,他不受控制一般,一霎噤了聲,垂下眸。
姜少棠見狀,隻當他是羞于面對此事,往後看了一眼,見莫晚庭與幾人進了木屋,于是回過頭看向他,凝聲道。
“如今僅剩一魂不知去向,此行尋回來,你若是想歸暮川,我送你回去。”
良久,林霜點頭。
哪怕曾經受到傷害,青陸人也喜落葉歸根,數百年來,姜少棠見過無數這樣的人,他不理解,但不評價,道了一聲“好”,轉身往木屋走去。
林霜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吹亂他的發鬓,他如夢初醒,迷茫擡起頭,随後揉了揉微微眩暈的腦袋,皺着眉頭,緩緩走向木屋。
此時,遠處藏在枯草凹坑下的言洛川笑着收起白骨笛,起身看了林霜背影一眼,繼而快步朝山上奔去。
莫晚庭敲門時,屋中很快來了聲響,可候了好一陣,屋内人才遲遲打開屋門一縫。
那人幽幽從門縫中探出小半個頭,頭上的毛皮帽子厚重且壓得很低,隻露出一雙極緻凹陷、布滿皺紋的眼睛,見到屋外幾人,眼珠子轉動了幾下,發出低沉又沙啞的聲音。
“何事。”
莫晚庭不曾料到此處竟住着一名老翁,見了人,稍稍有些驚訝。
“老人家可是長居此處?”
那人點了點頭,随後望向身後。
莫晚庭看出對方性情孤僻,應是不大喜與他人交談,便快聲直言。
“冒昧打擾老人家,近日山下有童子失蹤,說是被雪狼叼了去,我等受人之托上山來尋人,不知老人家近日可有看見雪狼出沒?”
那人回眸,看着幾人,眼神複雜,忽然發聲:“你們也要去尋那聖山雪蓮?”
莫晚庭聞言一頓。
此人為何答非所問?他口中的聖山雪蓮又是何物?
他說了“也要”,難道不久前也有人來問過?
莫晚庭疑惑不解,那人見他神情,倒是皺起眼睛笑了一聲:“拿什麼雪狼當借口,不過是為了尋雪蓮罷了,不必裝模作樣。”
說着,他打開屋門,彎着腰步履蹒跚地往屋裡去,又道:“進來吧,我同你們說那雪蓮的下落。”
“公子。”傅銘方才在一旁聽着,也聽得雲裡霧裡,可看着那人陰沉沉模樣,心中卻有股說不出來的膈應感,于是低聲提醒道,“公子,此人……”
莫晚庭也覺此人有古怪,但如今他們人生地不熟,與其盲目尋找,不如先聽聽此人會說些什麼。
“無妨,進去看看。”
幾人陸續進屋,無言觀察,隻見屋中陳設極其簡單,角落一方壓實了的草榻,榻邊挂着幾張陳舊弓箭與繩網,再有中間一口冒着熱氣的吊爐鍋,别無他物。
屋内雖不寬敞,但幾人站在其中也不會十分擁擠,而那人進了屋,便慢慢移到吊爐鍋旁,彎身坐下,一邊用長杓攪動鍋中羹湯,一邊慢慢開口。
“自此處往上千餘米,去往聖雪山山頂,山頂有一塊形如狼頭的巨石,巨石底部有一洞穴入口,進入洞穴一路向下,可看見隐藏在洞中的石門,穿過石門,便是聖山雪蓮生長之地,過去,亦是雪狼的栖息之地。”
那人漫不經心說着,莫晚庭再次聽見聖山雪蓮,偏過頭,低聲問林霜:“林霜,你可知那雪蓮是何物?”
“公子,書上關于西境聖山雪蓮的記載不多,隻大緻記錄了個‘清濁祛邪,安神定魂”之效。”林霜答道。
“非也。”那人搖頭,“那聖山雪蓮子堪比還魂丹,要緊時刻,可救人一命。”
莫晚庭聞言一震,但很快平靜下來,看向那人,從容說道:“若那雪蓮子真同閣下所言般神奇,那此神藥定會名揚天下,衆人也早已聞聲趕來尋藥,可我等雲遊青陸多年,卻未曾聽人提起過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