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和煦,晴空萬裡。
本是風平浪靜的一日,然而此時,臨淵城渡口卻駛來大船,岸邊百姓不解張望,紛紛疑問。
“往日那船不是天将欲雨或是暴雨後才來嗎?近幾日天皆晴好,那船怎的接連出現?”一男子坐在茶棚中,看着大船問。
“不知,許是近日城中來了大人物。”坐在男子對桌的老翁捋了捋胡須,答道。
“大人物?”男子笑一聲,“臨淵城位處青陸邊境,上接靈之島,下連深淵,近百年來,不知來了多少大人物,也沒見何人有如此大陣仗。”
老翁不說話,抿了一口茶,擡眸間,忽然眯起眼睛,随即敲了敲對桌。
“瞧,來了。”
男子聞聲,轉頭看去,隻見渡口邊不知何時來了一名華衣少年,他身形纖長,膚若雪白,生了一張如畫的面容,腰間卻佩了一柄長劍,柔中帶飒,意氣風發。
岸上衆人看呆了眼,而那少年徑直往大船走去。
與此同時,船上走下一人,見了少年,連忙迎上去拱手行禮。
“殿下,今日淩晨城郊驚現異怪,下屬前去除怪,誤了出航的時辰,望殿下恕罪。”
“不礙事,比起我的事,除怪自然更重要。”莫千星頓了頓,又道,“近幾日煩勞長使晨起出航渡我上島,今日若是仍尋不到那人,我便啟程歸主城了,有勞長使再渡我一程。”
“能為殿下辦事,是下屬的榮幸。”青淵長使恭維一聲,随即讓出身,“請殿下登船。”
莫千星點頭,邁步登上船。
船隻出航,行了一陣水路後,莫千星徐徐來到船頭。
他望着遠方若隐若現的島嶼,默默從懷中取出玉冊。
此玉冊,是太師贈與他的十七歲生辰禮,但與以往不同,贈禮之時,太師沒有大念祝辭,而是沉聲同他說了一件事——曆代青陸少主身負詛咒,靈魂皆殘缺不全,且活不過而立之年。
“殿下若想打破詛咒,需尋到一名會控魂術的靈族人,借助那人之力收回遺失的殘魂。此人,望舒少主已尋到,并将此事刻錄在了此玉冊上,隻是望舒少主當年戰死臨淵,屍骨無存,此玉冊亦流失多年,今春才重現于世。臣幸得尋到此物,鬥膽借殿下生辰将此物獻于殿下,請殿下,務必仔細查看。”
聽完太師的話,莫千星既震驚又疑惑,他不明白,為何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從不曾聽父王母後提起過。
當日,他攜玉冊前去詢問父王母後,父王見了那物,亦驚然,同母後肅然斥責太師。
“好個太師,此事竟做得如此草率!”
父王怒言,叉着腰看了看莫千星,焦灼着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怎料一旁王後平靜應道。
“是我讓他說的。”說着,她看向莫千星,沉聲,“事不宜遲,你明日即刻啟程去尋那人。”
莫千星攥緊玉冊,半信半疑,自主城策馬去往臨淵,又幾度晨起出航。
他站在船頭,看着遠方的島嶼逐漸清晰,心中暗念,若是今日再尋不到那人,那便是他與那人無緣,不論如何,他也能回去同母後交個差了。
如此想着,他低眉将玉冊收回懷中,誰知再擡眼,周遭卻一瞬變了天,原本晴好豔陽,忽然壓下一片濃厚黑雲。
“殿下!快回艙!”
青淵長使匆忙又急促地奔出船艙,放聲大喊,可他話音剛落,水面上驟然卷起一陣高過船隻的巨浪,浪中探出一隻粗長玄色觸手,一刹将站于船頭的莫千星卷進水浪中。
“殿下!”
耳邊聲音蓦地消失,猝不及防間,莫千星被一隻巨型八足怪拖至深水不見光之地。
他艱難睜開眼睛,抽出匕首,奮力朝桎梏他腰身的觸手刺去。
異怪遭了痛,卸力一般松開,莫千星自知水性不佳,沒有回身反擊,而是迅速往水面遊去,但出水的前一刻,又被數隻觸手追上纏繞。
這一回,觸手将他從頭到腳捆鎖着,任他拼命掙紮,也逃不出身。
水下禁锢雙重窒息感來襲,眼皮逐漸刺痛沉重,一瞬間,莫千星恍然信了那個詛咒,莫說活過而立,今生,或許他連成人禮都過不去。
再次被拖下深水時,他沒了反抗之力,幾近失去意識,昏厥之際,一道白光疾疾飛來劃破黑暗,緊接着,幾道劍影如雷霆閃過。
一時間,他頓感周身一陣輕松,再睜眼,發覺自己已脫了身,安然躺在一處岸邊。
“咳,咳咳……”
莫千星将水咳出,緩緩支起身,轉眼間,看見前方肅然站着一白衣人。
那人站在水面上,手執一柄銀光長劍,身形極修長高挑,且似竹木一般筆直挺拔,上半身濕漉衣裳緊貼着身體,顯出令人羨慕的寬肩窄腰。
莫千星盯着其背影,一動不動。
似乎是察覺到背後直勾勾的目光,那人側目回看莫千星,沉眸看了一會兒,沒說半句話,又躍身紮進水中。
莫千星目色一閃,急忙追上前,就在此時,水面另一側駛來一艀舟。
“殿下!”
舟上兩名侍衛見莫千星,速速劃槳靠岸。
就在此時,水面猛然炸起一陣巨浪,那白衣人再次出現,隻見他以身運劍,劍氣如虹,疾然卷起一陣白色光刃,如風暴般朝浪中若隐若現的八爪異怪擊去。
下一刻,巨浪落下,那八爪異怪化粉湮滅,與此同時,天邊烏雲散去,晴陽複出。
那人立在晴光下甩刃收劍,轉頭又看了莫千星一眼,而後沉默地往島上飛去。
莫千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見人要離開,連忙放聲大喊。
“閣下且慢!”
可對方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飛進林中。
莫千星邁步追去,一樣不理會身後朝他叫喊的侍衛。
他追着白影,一路追到棠梨樹下,但那人卻一晃沒了身影。
他明明是緊追着那人來的,怎的那人突然便消失了?
莫千星不解,屈身深深喘息,此時棠梨花開正盛,沁人清香萦繞身畔,他稍緩了氣,往四周掃去,着實不見人影,便望向滿樹梨花歎一聲,最後,疲憊地轉身坐下。
隻是才坐下,方才兩名侍衛追來,慌張着詢問莫千星有無負傷。
莫千星搖頭:“我無礙,你們先歸船,我晚些再過去。”
兩名侍衛面面相觑,不敢擅自離開,莫千星又勸了一聲,才點頭離去。
莫千星靠在樹幹旁,身上衣裳不知何時已幹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但閉了眼,滿腦子都是那人的模樣,刀削的眉,深邃的眼,高挺鼻梁,以及那薄卻緊抿的雙唇。
他還清晰記着,那人回眸見到他的第一眼,神色有些複雜,那眼神不似看陌生人,對方像是認識他,而他,也總覺對方似曾相識。
日光西落,天色漸漸暗下,莫千星依舊靜靜坐在樹下,落花如雪覆身。
終于,白影再現。
“為何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