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陸中部多平原，以數條河川徑流分割為城，莫晚庭記得青陸所有的江河及城鎮，卻不大知曉邊境山川，他微微凝眉，喃喃道：“林霜，此為何山，怎的如此難行。”

林霜啟唇欲回話，誰知此時，傅銘搶先開口。

“殿下，此山名為連境山。”

“連境山？”莫晚庭回眸，又問，“是因連着西境麼？”

傅銘方才積極搶話，但莫晚庭看來了，卻不知怎的，緊張支吾說不出話。

林霜見他一臉窘相，便接話應答：“是的，殿下，此山與西境相臨，又縱貫南北、連綿不絕，因此得名連境山。”

稍頓了頓，林霜又道：“殿下，此山崎岖異常，其險峻不亞于暮川，眼下天色漸暗，我們不如先尋個落腳之處。”

林霜來自青陸西北部的暮川，傳聞是一個山嶺連片、杳無人煙的地方，因其神秘至極，且普通人入了山，不過半刻便會迷失方向，也被稱為迷川。

莫晚庭十歲那年，其父王忽然說要給他招募一位能醫能言的貼身随從，特诏公布沒多久，林霜便一襲青衣踏進宮來。

那時林霜還是孩童模樣，開口便說自己來自暮川，家中世代為醫隐于山間，起初，莫晚庭一度将他當□□扯謊的小騙子，後來發現他的确醫術了得，才開始慢慢相信他的話。

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常遭人誤會，入宮半年後，林霜便不再提及暮川一事，每每有人問起，也會刻意避開話題。

如今聽林霜再提起暮川，莫晚庭除了驚訝，心間還忽然湧起一種“今夕如昨昔”的感覺。隻是這一回，他沒有任何懷疑，即刻便信了他的話。

“好，我們尋個平緩之地停下。”說着，莫晚庭望向前，喊住在最前端開路的姜少棠，“師尊！我們該歇一歇了！”

姜少棠聞聲回眸，似是才注意到自己與後方幾人拉開了老遠，看着莫晚庭牽着黑馬搖晃前行，耳邊莫名回響起傅銘那句“人都瘦了”的話，于是默默咽下一口氣，轉身飛回去。

他飛到莫晚庭身旁，似那鷹抓兔一般張手将人抱起。

嗯，比起醉酒那日，的确是瘦了一些。

姜少棠皺了皺眉，欲将人攬在懷中一同飛行，怎知對方雙腳才離地，便驚聲連連。

“師尊！師尊你做甚！你……你放我下去，我能走！”

姜少棠猝不及防一動作，驚得莫晚庭一陣語無倫次。

莫晚庭隻覺師尊近日的變化實在的太大，除了不承認“喜歡自己”這件事，其他行為都異常“出格”。

從前，除非是他累得實在走不動道了，否則師尊絕不會如此攬着他飛行。首先是師尊一向嚴厲，從沒想過嬌慣他，其次，此舉也确實太過親近，近得幾乎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如今情況，于理或于禮，都不妥當。

想到此處，莫晚庭愈發覺得不妥，掙紮着推開姜少棠。

姜少棠見莫晚庭反應激動，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越界”了，但他看了一眼後方的傅銘，心中仍是不爽，緊扣着人不肯放手。

“師尊？”莫晚庭見姜少棠在愣神，便又道，“師尊你放開，我真能走。”

姜少棠垂眸看了看莫晚庭，眉頭動了動，緊接着忽地将他擡起放馬上。

“？”莫晚庭再驚目。

“莫動。”

說罷，姜少棠牽着缰繩，将馬頭轉了個方向，往周圍樹叢緩緩飛去。

後方兩人驚然看着前方一陣拉扯，傅銘沒看懂，問道：“小林子，靈君這是……”

“……”林霜頓了頓，但很快回神，“你莫管，跟上便是。”

進入樹叢後不久，幾人便見到樹上有隻雙眼泛光的白頭貓頭鷹，對上眼的瞬間，氣氛霎時詭異起來。

不過幾人沒說話，依舊随姜少棠前行。

然而，不知走了多久，當幾人再度在枝桠上看見一隻一模一樣的白頭貓頭鷹時，紛紛震驚——

怎麼又是一隻貓頭鷹，這隻，該不會是方才那隻……他們，不會是迷路了吧。

除姜少棠外，另幾人都在心中暗想迷路之事，并且神色越來越慌張。

終于，莫晚庭忍不住問出聲。

“師尊，我們這是去何處？”

“尋落腳處。”

“……”

莫晚庭想同他說，要不讓後面兩人帶路尋一尋，尤其是林霜，他似乎更有經驗。

而話到嘴邊，莫晚庭猛然被側前方一片顯眼的白色引去目光，那是一簇簇潔白花朵，安安靜靜卧在枝頭，不吵不鬧，随着晚風微微飄動，

莫晚庭一眼欣喜，這荒蕪山野中，竟有一株花開正盛的棠梨樹。看着那花，他忽而想起後山庭院中的那株棠梨，鼻尖仿佛也嗅到了清新花香。

左右是要在山野過夜，能伴着花香入眠也不錯。

他指着那樹棠梨花，看向幾人。

“我們不如在那處落腳。”

話音落，不僅是姜少棠，其他兩人也沉默不說話。

莫晚庭疑惑問：“那株棠梨周圍沒有樹木遮擋，應是一片空地，那處不妥嗎？”

林霜看了姜少棠一眼，随後皺着眉頭說道：“殿下……那處，恐怕不妥。”

莫晚庭随着林霜的目光，也看了看姜少棠，不解又問：“有何不妥？”

“……在這山中，不大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