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竹睜眼時有那麼一陣恍惚。
他不是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能感覺到胸腔的疼痛。
再往右側看,一盞昏黃的油燈旁邊,是一副寬闊的肩膀和精壯的腰身。
沈雲竹認得這個張力滿滿的後背,是慕澄。
隻見慕澄光着上半身,正用熱水清理他左肩後面的傷口。
那傷口好長一條,應該是拖的時間太長,傷口上的血都已經凝固結痂了。
“你不應該替我擋這一劍的。”
聽見後面沈雲竹的聲音,慕澄手上的動作一滞,他扔下染着血的棉帕,頭也沒回,聲音冷淡。
“那我應該幹什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嗎?”
“我的命不值錢,而且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太久的,但你不一樣。”
“我不一樣?”慕澄冷笑,“你倒是說說,我哪裡不一樣。”
其實慕澄的态度也沒什麼不好,但聽着他這兩句話,沈雲竹的喉頭總覺得有些酸澀。
深吸一口氣,沈雲竹收回目光,翻過身。
“你是神劍山莊的少莊主,你有那麼大的家業要繼承,你還有爹有娘,有師父,有那麼多在乎你的人,你若是為了我枉送性命,我怎麼賠得起。”
聽到這些話,慕澄再也忍不住,猛的回頭。
原本想看看沈雲竹是用怎麼樣的表情來說這話的,可回過頭看見的,隻有那單薄的後背。
慕澄深深的呼吸,極力壓抑着自己内心的憤怒和委屈。
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沈雲竹的不坦誠,他就覺得他的付出全都不值得。
也罷,小安也好,沈雲竹也好,對他慕澄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你說的對,你自然是賠不起的,從今以後,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慕澄沒關系,你也來去自由。”
說完狠話,慕澄拎着外衫起身就走了。
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沈雲竹覺得自己的鼻腔,眼眶更酸了。
其實沈雲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不祥的人。
四歲那年,一個女人在山林裡撿到他,結果第二天,那女人上街去給他買糖餅吃的時候,就被一匹瘋馬碾死了。
後來,又有一個夫婦把他帶回家,可剛吃了一天飽飯,那戶人家就走了水,一家三口除了沈雲竹全都被大火燒死。
再後來,誰隻要跟沈雲竹沾上關系,誰就沒有好下場。
他就像是一株被厄運詛咒了的小草,在偌大的世間自生自滅,直到五歲那年被他師父霍四海撿回暗潮閣。
太子妃顧慈心的那份恩情,也是沈雲竹在流浪那一年欠下的。
十五年前也是在一個冬天,沈雲竹又冷又餓還發着高燒,就在他要凍死在街頭時,是還沒有出閣的顧慈心,給了他一晚熱粥,還有一把碎銀。
沈雲竹那時候隻覺得顧慈心是仙女,是救苦救難的女菩薩,他當時就在心裡發誓,這個恩情,等他長大之後一定會報答。
結果一等就是十五年。
這十五年裡,顧慈心成了太子妃,和太子恩愛有加,她身體康健,無病無憂,她還生下了皇太孫趙烨,看起來,她會平安順遂一輩子。
也正因如此,沈雲竹才安安心心的躲進了昭獄。
誰知道,命運總是在玩弄着不幸的人,沈雲竹終究還是錯過了他想保護的人。
如今,趙烨成為了他的責任,而另一個人,一個被他藏在心裡七年,一個他并不敢去接觸的人,還是強勢的入侵了他所剩不多的日子。
隻是這樣的接觸,讓沈雲竹好害怕。
他怕自己的不祥,會給慕澄帶來不幸。
慕澄替他擋的那一劍,就是老天爺給沈雲竹的提醒。
提醒他,你就是個災星,你怎麼配得到那麼好的一個人的關心。
你就應該腐爛在地獄裡,永不超生的。
“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