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做夢。
夢裡面,反反複複都是他十二歲那年,被師父帶去太子府時的光景。
那時是春天,太子府裡種的上百棵桃樹正值花期,放眼望過去,粉粉紅紅一團一團的,美的不像人間。
桃花林裡,一條長廊通往賞花亭。
暗潮閣閣主霍四海一臉笑意的走在前面,穿着一身黑衣,手拿黑劍,臉戴白色鬼紋面具的少年跟在他身後。
長廊盡頭,剛剛當了父親的太子殿下趙銘,正和神劍山莊莊主慕落潮逗着搖籃裡還沒滿周歲的趙烨。
旁邊坐着的則是溫婉秀美的太子妃顧慈心,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抱着劍一臉不屑。
“慈心姐,他們說那沈雲竹厲害的很,我不信,要說劍道,隻有我師門無峰宗最厲害,也最正統,其餘的都是旁門左道。”
“子清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别小瞧别人。”顧慈心笑着說完,拿起一個剝好的桔子。
“來,子清,吃橘子。”
“屬下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
顧慈心剛說完,霍四海就走到跟前了。
“霍閣主不必多禮,來看看我們烨兒,是不是又變樣子了。”太子招呼霍四海過去。
那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則立在旁邊沒動。
“白色鬼紋?”十五歲的慕澄握着自己的劍走到那少年面前,“你,不會就是當今暗潮閣第一高手,沈雲竹吧?”
暗潮閣有自己的規矩,做侍衛的時候,不能随便說話。
沈雲竹就透過面具,看向那穿着一身白色錦衣,滿臉挑釁的神劍山莊少莊主,慕澄。
“慕小公子,他就是沈雲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霍四海語氣自豪極了。
“你是啞巴嗎?自己不會回答問題?”慕澄往前走一步,硬是逼的沈雲竹往後退了一步。
“跟我打一場,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什麼劍術天才。”
說着,高出沈雲竹一頭的慕澄,竟然直接把劍拔了出來。
沈雲竹沒說話,也沒動,就好像完全沒有反應。
“拔劍。”
“沈雲竹,你不是怕了吧?還是你根本沒有傳言裡那麼厲害,你不敢跟我比。”
瞧着慕澄的咄咄相逼,慕落潮就想制止。
太子趙銘卻是先開了口,“霍閣主,你讓你徒弟跟我們慕澄過兩招。”
霍四海笑着點頭。
“阿竹啊,陪慕小公子走兩招。”
“師父,要輸還是要赢?”終于,沈雲竹說話了,可這話就像是點了炸藥桶一樣,慕澄的臉面頓時就挂不住了。
“誰要你讓了,你現在就拔劍。”
“不拔了,刀劍無眼,恐傷了公子。”
慕澄可是天之驕子,他在家裡,在師門哪受過這氣,伸手抓着沈雲竹的衣襟,扯着他就飛出了花亭,落在一片桃林裡。
那天,太子府的桃花林裡,花瓣随着兩個少年翩然起舞,場面壯觀的好像是升騰起了一層粉色的大霧。
終于,在過到四百二十八招時,沈雲竹把慕澄按在了地上。
慕澄想起身反抗,卻是根本動不了。
“過瘾了嗎?”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我本可以在十招之内赢你的。”
“……”
沈雲竹語氣平淡極了,而且打了這麼半天,他竟然大氣都沒喘。
慕澄卻是心髒狂跳,氣憤的眼圈都紅了。
“你好大的膽子,你敢戲耍我。”
“我沒有戲耍你,是我很想看看全部的四十六路碧水劍,劍招,真的很漂亮。”
說完,沈雲竹立即松開慕澄肩膀,站起來後,飛身回到了賞花亭。
而慕澄依然躺在滿是落花的地上沒動,他第一次知道被人招招壓制是什麼滋味,但是他不會就此作罷的,再給他幾年,他一定能赢沈雲竹。
有的人,在另一個人的人生裡隻出現了一瞬間。
可這一瞬間,就讓那另一個人,記了一輩子。
許是太過驚豔,驚豔到銘記于心,念念不忘。
趙烨一邊用扇子扇爐火,一邊回頭看。
“小叔叔,瞎子哥哥什麼時候能醒啊?這都十多天了。”
慕澄握着沈雲竹的手腕,感受他體内那兩道非常霸道的力量。
這兩道力量始終糾纏不休,對抗的同時,也侵蝕着他本就破敗的氣海。
但奇怪的是,也正是因為這兩種始終纏鬥不休的力量,才讓沈雲竹的身體有了那麼一絲生機。
他到底是怎麼受的傷,這兩道力量又是什麼?
慕澄想不明白,其實這幾天趁着沈雲竹睡的迷迷糊糊時,他還誘導他說說自己的傷是怎麼來的。
但是沒有用,他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什麼都問不出來。
“小叔叔,藥好了。”趙烨把藥碗端來,交到了慕澄手裡。
“嗯,出去玩吧。”
“唉!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喂的進去。”趙烨搖了搖頭,走出了這幢廢棄了許久的民宅。
慕澄換了個位置,把沈雲竹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瞎子,吃藥了。”
瓷勺舀了一勺棕色的藥汁,湊到沈雲竹唇邊。
應該是聞到味道了,沈雲竹一側臉,躲開了勺子。
“聽話,吃藥。”
“苦。”
靠着慕澄的肩膀,沈雲竹閉着眼睛回應了一個字。
“良藥苦口,必須吃。”
“沒用的,而且太苦了。”
“你知道這藥怎麼來的嗎?這裡沒有城鎮,也沒有市集,這都是我自己出去采的。還有這藥是趙烨煎的,他可是皇太孫,你要是不吃,你對得起我們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