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閉了閉眼,其實會看到剛才的那一幕全都是他的錯。
更何況,包容自己的妻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剛剛家主找他去的時候已經定下了他們确切的婚期。比他所期望的還要早,家主做出了會讓他們盡快完婚的承諾,在此之前會鄭重地舉辦訂婚儀式。
他并不是很喜歡熱鬧,但是如果是和鏡站在一起的話,被他們多看幾眼也沒關系的吧。
五條悟握着清水鏡小臂的手下滑,松松地卡在她的腕間。想要分享的欲望被他強制壓下,隻是看着清水鏡的臉五條悟就忍不住想要微笑,他揣在口袋裡的另一隻手握緊了那枚鴿血石的戒指。
他突然想到,在舉辦儀式之前,他是不是應該先求婚呢?
腳邊的符紙被他一腳踢散,五條悟輕咳了一聲,他沒有再看清水鏡,甚至收回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咳,那個老頭子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清水鏡“嗯”了一聲,擡腳朝着門外走去。
跨過門框的那一刻,五條悟忽然又叫了她一聲。
她轉過頭,視線掃過五條悟和他身後面色不太好的夏油傑後重新回到了五條悟的身上:“還有什麼事嗎,悟?”
好像她剛才表露出來的脆弱和彷徨全都是假的,夏油傑甚至覺得她大概是戴上了牆上挂着的某一隻面具。他跟着清水鏡一起看向五條悟,但是悟卻沒說出什麼内容。
他雙手插在衣服的口袋裡,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夏油傑再讀不出此刻清水鏡的心境,但是卻能夠看出悟的興奮裡摻雜着幾絲緊張。
最後,清水鏡走出了那扇門。
家主的院子對她來說并不陌生,清水鏡敢說她被家主召見的次數甚至比五條悟都多。腳下的台階和從她離家之前好似沒有什麼不同,但偏偏她再次踏過的時候卻覺得這感覺有些陌生。
她的手放在門上,在推開的前一刻有些猶豫。
清水鏡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情緒,但是她的腦子已經夠亂了。她站在原地,甚至有些呆滞,好像是否拉開這扇門是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進來吧,小鏡。”
家主的聲音與她拉開面前這扇門的聲音重合,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院子上方四四方方的天困着絢爛的雲霞。清水鏡沒再遲疑,走進了室内的陰影之中。
是很出人意料的開頭,她的坐墊沒有像以前一樣就放在靠近門邊的地方,而是擺在五條悟常坐的位置旁邊。
清水鏡有些不太想坐,她磨磨蹭蹭地跪坐好,裙擺上的褶子有的外翻有的閉合亂成一團。
家主在身側的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沒有任何的鋪墊,他的話直白地讓清水鏡有些措手不及:“小鏡,你是不是很讨厭五條家。”
清水鏡緘默不語,點頭和搖頭都不對,她的情感是如此複雜沒辦法給五條家一個清晰的定義。
不過家主好像也沒有非要她說出一個答案來,他的視線從棋盤上轉移落回了清水鏡的肩頭:“縱使我有萬般不是,五條家有萬般不對,可是悟那孩子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嗎?”
五條家對清水鏡不薄。
她分享着隻有五條悟才能享受到的資源,接受着隻有五條悟才能得到的培養。就像家主最初承諾的那樣,五條家會給她最好的。
看看,他們甚至願意把五條家最好的六眼神子都給她。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清水鏡繼續沉默着。
“我想這就是即便是有些事情五條家并沒有做好,你這些年也一直在履行自己當年的承諾的原因吧。”
有些事?
對于五條家來說,整個清水家就隻是‘有些事’嗎?
在清水鏡開口之前,家主拂亂了棋盤。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像是一個年事已高的長輩。距離很近,他的手浮在清水鏡的發頂,良久之後才終于落下:“小鏡,沒準備好的話你和悟的婚約就暫時解除吧。”
解除婚約?
清水鏡下意識地咧了下嘴角,但下一瞬又抿直。說不清楚是一個什麼樣的感受,她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就像當初定下她和五條悟的婚約時沒有問她的意見一樣,解除的時候也沒有問她的想法。就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她的命運改來改去。
清水鏡點頭,她坐在原地,頓了一頓才發問:“那,那個束縛呢?”
真正将她困在這裡讓她一直沒辦法逃離的,不正是那個束縛嗎?婚約解除了,可是束縛還在,難道在五條悟松口之前,她要一直像個寵物一樣被他養在身邊嗎?
院子裡的燈籠被點亮了,光透過窗戶照亮了室内。清水鏡仰頭,終于看清了家主的表情。他的臉上有一絲玩味,像是已經疲乏了,他掩唇打了個哈欠:“那是小鏡和悟母親的事情哦。”
清水鏡穿過長長的連廊,搖曳的燭火在燈籠上投出模糊的影子,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完全黑了。這麼大的院子,清水鏡站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找不到方向。
有女仆匆匆找到她,告訴她悟少爺和少爺的朋友已經去用晚飯了,請她快點過去。
清水鏡點頭同意,但是腳步卻朝着其他方向去了。
離她院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閣樓,那裡的視野相當開闊,從二樓的欄杆前俯視能看到整片湖面。但是因為五條悟很小的時候從那裡跌落過,所以幾乎沒什麼人。清水鏡很喜歡那個地方,那是為數不多可以讓她靈魂停泊的地方。
她站在欄杆前,眺望着遠處映着燈火的湖面,覺得風實在是有些大了。
腳步聲從身後靠近,清水鏡轉頭。淚珠在漆黑的角落幾乎隐形,但是夏油傑還是注意到了有流轉的暗光從清水鏡的臉頰上墜落。
他頓在原地,一旦想到在車上他不肯松開清水鏡時她看他的眼神就沒有前進的勇氣。
高的地方風真的很大,清水鏡朝着夏油傑走了一步,聲音在風裡是如此缥缈。
但夏油傑聽清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清水鏡的面前的,但是大腦裡隻有一個想法。掌心的觸感有些濕潤,他摸到了清水鏡的眼淚。夏油傑捧着清水鏡的臉,試探着貼上了她的嘴唇。
這下他的唇齒和鼻腔裡全都充斥滿了芍藥花的味道,他終于能确定在室内時嗅到的味道不是他的幻想。
閣樓的風卷着濃郁的花香吹拂到了地面上。五條悟站在不遠處的湖邊,空氣中突然彌漫的芍藥香氣引誘着他轉頭。于是他順着風的方向回身,看到那個已經很多年沒有點過燈的閣樓。
有一團巨大的模糊的影子定在二樓的角落,五條悟雙目刺痛般收回了視線。他其實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團人影,但是胸腔裡的心髒已經開始狂跳。
溫暖的夜風忽然變得有些發寒,五條悟覺得自己應該幹脆瞬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