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有一對雙生子,父母雙亡,是上任家主留下的遺孤。
自沈程泠初識洛初的那刻起,便知道這個少年有秘密。
因為尋常的人家的靈流不會積而不藏。
那是隻有被人為改造,早不該存在這個修真界的爐鼎體質才會有。
和雙修不同,那是一種單方面索取的邪術,早年間有人用此邪術為禍一方,壓榨了不知多少無力反抗的男女,将他們的性命當做那一文不值的耗材,予取,予奪,直至一城的百姓盡皆身亡。
仙門明面上大肆打壓,終将此事從大衆視野裡根絕。
聽說洛家現任家主将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往南走,一些明面上的生意,背地裡的幫派也與他有點交情。
洛家上任家主,也就是洛初洛顔的父親在位時可是連續驅逐了洛城,連城以及封城三城以此邪術牟利的奸商。
可他的遺孤……
為什麼?
外界都傳,洛家主仁善,本是個不理世俗之人,卻因為長兄長嫂相繼逝世而不得不回去挑起家族重擔,在外,勞累奔波,在内善待兄長留下的兩個侄子。
洛家主是頂好的人。
可當沈程泠和陌百遷共同看到洛初的那刻……他們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麼,沈程泠問洛初兩生花,問他為何隐瞞。
他答要人懷抱希望,才能所向披靡。
因為洛顔不知道,也不該知道。
他弟弟的天分遠遠高于他,從來不是什麼弱症,隻是……“我可以髒,我哥不行!”
洛初13歲那年就在自家的書房外撞破了叔父的秘密,知道了雙親身死,另有陰謀,于是他周旋其中,被人從後捂住過口鼻,去過洛家最底層狹小的房間,也曾因為年齡,因為乖巧,而幸運的躲過幾年,苟且渡日,直到外界傳言,他發病的那次,他差點被玩死在那個屋子裡。
他替代兩個人的罪責,瞞的那麼好,外人不敢想象他是怎麼瞞。
他在等洛顔有了實力,等自己再也不用擔心哥哥會像他一樣受人要挾,等着,哪怕是先前施禹峤那種人都可以罵他賤!看着有些人進出他的屋子,鄙夷,針對,垂涎,玩弄,沒關系,隻要不讓他哥知道,他當狗都可以沒有關系!
……可洛顔看到了。
就在今天,他發現被他當成長輩的叔伯在背地裡都是怎樣侵|犯他弟弟!
“無論他們怎麼喪心病狂,我哥都要活着!他很幹淨,他什麼都不知道,前輩,前輩,求您不要動手!”
洛初爬着跪了起來,是那麼卑微的祈求,在他哥倒下後,将頭撞擊着地面砰砰做響,他的額前很快就鮮紅一片,可這卻也叫剛剛劈暈了許星河,又對洛顔下過狠手的沈程泠感到十足的為難。
入魔的人在這修真界是活不下去的,沒有理智的洛顔從那以後走到哪裡都痛苦!
“你清醒一點洛初。”沈程泠不忍,但動了動腿,甚至想繼續上前,用理智說的話就是:“洛顔現在連你是誰都不會記得!”
他隻記得殺人。
“那把我的元丹換給他。”洛初确實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讓他前行的同時吐出的話語也實在驚人。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句箴言上,如果雙生子的結局總是一死一生,“我換給他,前輩,我換。”
沈程泠垂眼瞧見他抓在自己衣擺上的手都已然用力到發白:“讓我哥活着!”
沈程泠怔住,皺眉,然後簡直擡高了聲音,“你的修為才練氣!”
真是瘋了,這不是救人,這是一命換一命!
可那是他哥!
目光的交鋒總是傳遞了太多的信息,沈程泠閉眼一瞬,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洛初是在他與入魔後的洛顔争鬥時将他攔下的,可如今看來,他分明是鐵了心的……
沈程泠放下了自己的右手,再次垂眸看着洛初時,眼中帶着憐憫,隻有這一點的時間,遠遠的地方,那個入魔的少年此刻已經爬了起來。
在危機與理智中,情感與抉擇中沈程泠最終還是服了軟,他問洛初:“你覺的洛顔他是怎麼想的?踩着你的屍骨,無能為力的看着你的一切,他以為你們的爹娘不在,當兄長的一定會護好弟弟……”
“可是。”洛初呆了,餘光看向邊上,眼角有淚水就不自覺滑落。
然後拉在沈程泠衣物上的手忽然就顯得那般無措,少年的眼中盡皆迷茫,他喃喃自語:“本來也該是他活,是我哥,不是我,我,明明我已經身陷囹圄……沒得救了啊。”
說這話的時候,洛初整個人都已經癱軟下去,跪坐在地,半仰着那張蒼白的臉,先前滑落的那一道淚痕隻讓他顯得更加凄涼。
蒼白,不解,沈程泠沒見過,也覺得一個少年的眼神不該這般。
他不是困獸,隻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凡人,可悲的是,他求問的也并非神明,沈程泠他自己啊,也是如同洛初一般被困在這茫茫人世的一個庸碌凡人罷了。
凡人的命由天定?
不,自己的命,就該自己來争!
沈程泠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咬牙想了很久,最後視線移動看看自己的掌心,“沒有人喚醒一個入魔的人,古往今來沒有先例。”
洛初的眼中染上絕望,然後緩緩在地面摸尋到了一把利器,他哥活不了,他也不想活……
“但我是這修真界百年來唯一一個渡劫期。”沈程泠說:“拼盡全力,沒有先例,為何敢言自己不是那個先例?”
洛初一怔,手中利器被他放松了些許,同時,他也擡眼看向沈程泠:“前輩?”
唯一的希望如果有,沈程泠想這會,說他傻也好,瘋也好,多管閑事,善心泛濫那都無所謂。
就像沈程泠總看不慣那姓施的小子去戳洛初的痛點,無關其他,隻是因為他曾痛過。
深陷泥潭,方知衆生苦難。
全力一拼,隻是為己為人。
修士修行,分靈台,靈境,靈識,經絡,丹田,軀殼,最後将周身修為凝聚歸于一點,視為境界。
沈程泠手中的靈力再次聚集,而目光也逐漸看向前方,大殿西南角此刻的洛顔,曾經那個和煦的少年周身全被黑氣籠罩。
他眼中赤紅,雙目含淚,其實那眼眸真算不得有神卻也不算是無神,洛顔死死的盯着幻境中的一個方向,卻不是盯着現實中已經站在他面前的他們。
現實就是好人還沒殺壞人,卻被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牲逼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邪。
憑什麼?
那一瞬間沈程泠被那無端的意氣占據了理智,從那石室中直沖而上。
入魔的人真的很厲害,洛顔雖然隻有金丹氣修為,但拼盡一切,燃燒壽命,手中的黑焰還是和沈程泠的前招砸在一起。
石室一時間星火缭繞,伴随着幾聲瘋狂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