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就這樣,悟空一棒搗毀了波月洞。”
唐三藏把得救的經過對豬八戒講了一遍,末了,笑眯眯道:“這還要多謝你,把悟空找回來。”
“……”
豬八戒翻了個白眼:“我隻當你在誇我了。”
唐三藏笑眯眯:“你當我在損你,也不是不可以。”
“……”
豬八戒又是一個白眼,說:“所以,奎木狼就這樣被天君召回,官複原職,又另加封三萬兵馬大将軍?”
唐三藏點頭。
豬八戒好像有點失望,說:“是我看走了眼,有的狼生來就該被關在天上,關在籠子裡。”
唐三藏看他,慢悠悠道:“你現在不是天蓬了,你是豬妖。”
“……”
豬八戒一愣,笑:“是,我是豬妖。”
說着起身,朝波月洞走去。
銀線暗紋的白袍浮光流動,似把如銀的星光也披在了身上。而栖身在樹冠間的孫悟空看他鑽入廢墟,唇邊卻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樹下,白子岑卻如靜止了一般,坐在一條嶙峋的老樹根上,抱着膝蓋木讷發呆——
他到現在還是懵的。
剛剛在黃袍怪袖子裡,不知道發生什麼,孫悟空突然失控,差點兒把他骨頭捏碎,又痛苦地用頭撞地,撕心裂肺的。他怕孫悟空撞傷,想去拉他,結果剛一靠近就被推倒在化屍水裡。
幸好有衣服護着,沒被灼傷。
之後再靠近,就又推開,又靠近,就再推開……
反複了無數次。
黑暗中,他看不到孫悟空的表情,但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身上逐漸蔓延的壓抑、絕望……
還有不知因何而來的……
濃烈的恨意。
直到最後一次,孫悟空在将他推開之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拖着金箍棒,将恨意和戾氣全部化作怒吼,橫棒一擊!數道刺目的金光過後,黑暗的空間一下就被打開了!
孫悟空跳了出去。
白子岑也跟着摔了出來,就摔在孫悟空腳邊。
但孫悟空,再也沒看他一眼。
如果厭恨隻是黑暗中的錯覺,那麼,孫悟空最後朝他砸下的一棒他卻絕不會看錯。他相信有一個瞬間,孫悟空是真的要殺了他。好在最後又良心大發,止住了,僅僅隻搗毀了波月洞。
而那之後,孫悟空就再也沒正眼瞧他一次。
他一直拼命回想,黑暗中,自己究竟哪裡做的不對,才犯了大聖爺的忌諱?可想來想去,好像都不至于。
“施主,施主……”
唐三藏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白子岑堪堪回神:“……啊?”
唐三藏笑:“出了波月洞你就一直兩眼無神。怎麼,有心事?”
“……”
白子岑下意識看了眼樹冠,卻隻看到縫隙間的一片紅色,忽然有種難以明言的失落,便垂了眼,搖頭:“許是吓到了吧。聖僧你呢,有受傷嗎?”
唐三藏說:“有你舍命相護,我自然無礙。”
白子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說:“聖僧言重了。聖僧身負取經之責,即使沒有我,也自有天助。”
“天……”
唐三藏一怔。仰頭,望見一輪金日懸于正空。慢慢的,目光變得又深又遠。良久,又垂了眼,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他好像有着看穿一切的智慧,但他并不驕傲,仍是平和。
他平和地望着白子岑,說:“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但和尚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
白子岑猶豫了一下,說:“白今山。”
唐三藏:“白什麼山?”
“白今山。”
“哦,是君山啊。”
白子岑說:“不是君山,是今山。”
唐三藏笑:“我知道的,白君山嘛。”
“……”
白子岑無奈了,放棄掙紮道:“君山就君山吧。聖僧,你怎麼跟我的……”
話沒說完就止住了,想起什麼,失神地笑了笑。
唐三藏挑挑眉毛,沖樹上道:“悟空,聽到了沒,他說他叫,白、君、山啊。”
“……”
白子岑笑容一僵,心中忽的緊揪了一下。他沒這麼遲鈍,聽不出唐三藏話裡有話。
隻是孫悟空遲遲沒什麼回應。
直到很久,白子岑和唐三藏的肚子都餓的咕咕叫了,才跳下樹來。
唐三藏問:“你幹什麼去?”
孫悟空面無表情說:“找吃的去。”
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叢林中。
02.
昔日冰質玉骨的神女即使已為凡人,立在一片荒涼廢墟中,依舊清冷高貴,不惹塵埃。
她還沒有離開。
“怎麼,不舍嗎?”
豬八戒出現在她身後,每天爛泥一樣攤在地上的他,難得站的筆直,白衣翻動間透出一絲風骨。
“畢竟在這裡生活了十三年,如果離開了,也許會永遠懷念吧。”
百花羞一寸寸撫過熟悉的一切,嗓音溫柔而平靜:“但就像你說的,有些人生來就該關在天上,關在籠子裡。”
豬八戒沒有繼續上前。
橫在他和百花羞之間的,是一堵斷牆。
“的确,他很适合做将軍。”豬八戒說。
百花羞笑了笑,拾起被砸碎的碗碟,扶起被推翻的書桌,自顧地做着自己的事兒,始終沒有回頭,說:“所以,我不能這麼自私。”
“……”
豬八戒沉默,目光冷靜中又有一絲哀傷。良久,說:“或許你該想想,什麼才是自私。”
“……”
百花羞一愣,終于轉身。
但豬八戒已經踏過廢墟,漸漸走遠了,筆直的背影似被什麼壓着,一點點佝偻了下去。
“天蓬!”
百花羞叫他。
豬八戒沒有停步。
百花羞垂眸,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但也隻是凄涼的一笑。
“天蓬,你是鬥不過天的,沒人鬥得過。你的星星死了,可我的奎郎還活着。我隻是……”
她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兩行清淚從臉龐劃過。
“……想讓奎郎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