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問:“若我赢了呢?若我赢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孫悟空走向一棵大樹:“你不可能赢,而我也不可能答應你。”
唐三藏搖頭:“你都還沒聽我要說什麼,就說不可能。”
孫悟空跳到一根樹杈上。
唐三藏仰頭看他:“你答應我,如果我赢了,往後你就不準再終日沉郁寡言,而要多笑一笑。”
樹杈不怎麼明顯的抖了一下。
唐三藏笑眯眯的:“悟空,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孫悟空躺在樹杈上,薅一把樹葉遮住眼睛,半晌才說:“無聊。”
03.
太陽下去之後,熱氣消退,夜涼如水。
白子岑拄着拐,步履蹒跚地朝師徒四人靠近。看樣子,他們要在山下待一整夜,不打算摸黑進山了。可唐僧能等,白子岑卻不能等。
他必須要在師徒翻過白虎嶺前拿下唐僧。
因為過了白虎嶺就是别人的地盤,到時他要對付的就不止唐僧的三個徒弟,還有其他争奪唐僧的妖,勝算更加渺茫。
遠遠看到。
夜幕下,一匹白馬卧在草叢。旁邊就是那個喜歡翻土的徒弟,再遠是唐三藏。更遠的大樹下躺着一個白衣人,枕着九齒釘耙鼾聲如雷。
全都在睡覺。
隻是,沒看到那個穿紅衣服的,始終有點不放心。畢竟被打碎過一次,白子岑不想再被打碎第二次。
而就在他全心尋找孫悟空時,一道紅影如流星般從他頭頂墜落。
“妖精,這次看你往哪兒跑。”
孫悟空杵着金箍棒,半低着頭,穩穩攔在了白子岑身前,碗口粗的鐵棒因為主人周身戾氣暴漲,而散發出刺目的紅光。
白子岑心中一驚,随之又有些恍惚——
這人赤衣金發,頭戴金箍,一副冷冰冰的金色護腕包裹住略顯蒼白的手腕,月光下僅露的半張臉也像是久不經日曬的蒼白,渾身除了血腥和戾氣,便僅剩下金屬般的冷意。
自己與他,誰更像妖?
可是。
可是。
說不清為什麼,就是這樣一個妖氣沖天,不久前剛一棒子讓他粉身碎骨的人,在聽到對方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聲音時,白子岑突然有些難過。
比自己粉身碎骨還要難過。
“你……”
白子岑望着悟空,眼中是掩飾不住的不解和無措。他想問些什麼,可他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
“完了,你打死了人家女兒,人家找上門了。”豬八戒調侃,原來他并沒有睡着。
經他一喊,白子岑就回神了,本能地退後幾步,雙手攥出一團靈力。
“還想掙紮?”
孫悟空冷漠擡頭。
于是,白子岑就看到了那雙很特别的,金色的眼睛,像一對無瑕的寶石鑲嵌在深邃的眼窩。而他薄薄的眼皮如畫般被一筆帶過,鋒利卻精緻。
隻是簡單的對視。
甚至沒有對視,孫悟空又是一棒揮來。
白子岑急退快閃,堪堪避過,仍是被鐵棒的殺氣掃到,一下彈出了皮囊之外,露出了人形骨架的本相。
豬八戒“咦”了聲,說:“他曾是人。”
孫悟空也微微一怔。
他有火眼金睛,當然知道這小妖的本相是具人骨,可畢竟隔着一層皮囊。沒想到,露出的骨架纖瘦細弱,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傷既見骨,活着的時候又不知受過怎樣的酷刑。
白子岑瞅準對方發愣的時機,直撲向唐三藏。
不料,剛摸到唐三藏的衣角,那匹卧在地的小白馬突然跳起來,一蹄子踹中他的胸口,飛出幾丈。
不等落地,孫悟空再次揮棒。
而這一棒,從白子岑的天靈蓋劈下,直教他神形俱裂,随風散去。
04.
孫悟空收了金箍棒,負身而立。
“和尚,你輸了。”
早已蘇醒的唐三藏悠悠坐起,雙手合十,閉目道:“阿彌陀佛。我沒有輸,是你要輸了。”
孫悟空沒有理他,欲再跳上樹去,睡完沒睡完的覺。
一擡腳,踩到個什麼。
低頭,見是半截小小的,僥幸沒有被粉碎的尾指指骨。
定是那隻骨妖的,本想一腳碾碎,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麼,又下意識地彎腰撿起。
捏在手中,光滑瑩潤,如玉似冰,沒什麼妖氣,隻有種淡淡的骨香。
不禁皺眉——
這香好似在什麼地方聞過,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再想,頭就開始炸開般疼了。他心中忽然有一絲不确定。
盯了好一會兒,才把那半截指骨收入懷中。
05.
九百年太久,久到關于氣息的一切都模糊了,縱使相逢疏不識,愛恨荒唐皆已空。
而過後不久,當孫悟空再回想此刻,都将痛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