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點幫助,離救何飄飄出火坑還差個十萬八千裡,但也聊勝于無吧。
“可是……”呂成泰忍不住又問,“為什麼?”
世上可憐之人何其多,京城的煙花女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她為什麼偏偏幫了何飄飄呢?
“湊巧呗。”徐燕昭漫不經心地說,“誰讓她那麼湊巧撞上了我?”
呂成泰皺皺眉:“你救得了一個,又救不了所有。”
“那就救得一個是一個。”
徐燕昭打馬走在冷浸浸的長街上,彎月如鈎,四下無人,早春夜裡的寒氣一陣陣地襲來。她仰頭看着天邊月,好一會兒才說:“六年前,若非老師竭力奔走,我也不過是另一個何飄飄罷了。”
“不,我沒有她的琴技,現在隻會是亂葬崗上一具荒骨,頭能不能跟腿在一個坑裡,還是未知數呢。”
呂成泰心頭猛地一跳,就像在溫煦的室内打開門,被狂暴的北風吹了滿臉,一時呼吸都屏住了。
六年前?永定侯戰敗?
據說當年永定侯剛愎自用、延誤戰機,導緻五萬将士慘死,玉門關差點被攻破。如此罪名,先帝要抄了永定侯府,天下人隻會拍手稱好。若果真如此,以徐燕昭的容貌,确實會被賣入青-樓。
像她這般嬌寵的性子,哪裡能在青-樓活三五個月?隻怕早就死了。
如此一想,呂成泰倒也不舍得責怪她了,隻是勸道:“總之,您今晚實在出格,傳出去隻怕……”
“哎,不慌!闖禍嘛,我已是熟手了。”徐燕昭一擺手,輕輕一夾馬腹,踏着月色走了。
呂成泰跟在後邊,繼續巡夜,隻是心裡總有點不舒服。他落了一步跟在徐燕昭之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徐燕昭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但與男子相比還是單薄得很,平日裡黃銅軟甲穿在她身上,幾乎有弱不勝衣之感。但這一刻,春夜的冷月灑下來,她像是被霜而行。
一時間那侯府千金的嬌柔、蠻橫、天真全都不見了,隻剩一片森森的霜色。
霜刃未曾試的霜色。
呂成泰不由得皺眉起來。
往常上值巡夜之後,他都會回到自己的院子,閉門睡大覺,但這一天從金吾衛營出來,呂成泰心中一直不甯靜。
思來想去,他幹脆掉頭,片刻後毫不留情地将周甯全從被窩裡拎出來。
“永定侯府的事,你知道多少?不說的話,我寫信告訴六姨你在京城偷偷喝酒。”
周甯全睡得正香,突然天降橫禍,驚得呆了片刻:“……哥,你真是我親表哥。”
呂成泰手一松,他又砰的一聲摔回床上去了,疼得周甯全龇牙咧嘴,抱怨:“你在京城長大的,問我一個江南人士永定侯府的事?一祠三姓氏,這麼出名,你不知道?”
“我知道,說點别的。”呂成泰在扶手椅坐下。
皇夫陸離的事、崇甯公主的事,在京城都是傳奇。特别是崇甯公主震懾四境的軍功,沒事茶樓就要說上兩回。連永定侯府一祠三姓氏之事,街頭巷尾的百姓也經常議論。
“我要你說點别的。”呂成泰給自己倒茶。“比如——永定侯徐修遠,比如天承二十五年。”
周甯全臉上的睡意倏地一收:“哥,天承二十五年的種種,你們府裡敢說麼?”
呂成泰嘴唇緊抿。
不敢,連他們宣甯伯府内都不敢提。“天承二十五年”這幾個字,都快成本朝禁-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