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中明顯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幾分埋怨。
謝良媛口中所說的貴妃娘娘,其實并不是太子生母,隻是一位姨母。
在太子還小的時候,程皇後就病重薨逝了。
但程皇後在生前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卻做了安排,挑了自己娘家一位庶妹進宮。
一是便于在自己死後,照顧年幼的太子。
二呢,則是後宮中有自家人,不至于讓程家跟皇家斷了聯系。
程家庶女進宮後,就被永熙帝冊封為妃。
隻是程妃一直并不受寵,永熙帝看在程皇後和太子的面上,未虧待過她就是了。
程妃後來因為照顧太子有功,又生下七皇子,晉封為四妃中的貴妃。
而今年的這次選秀,便是由程貴妃和德妃全權負責。東宮的這些新人,自然都是貴妃選出來,再由永熙帝最後拍闆決定的。
所以,謝良媛說貴妃對太子盡心盡力,也不算說錯,這宮裡誰不知道,貴妃對太子比對自己所生的七皇子還要好。
隻是現在這句話從謝良媛口中說出來,多少帶着幾分反諷的意味罷了。
這話翠巧不敢接。
自家主子可以發牢騷,說一兩句貴妃娘娘的不是,但她們做奴婢的,卻不好在背後嚼貴妃娘娘的舌根。
更何況,這東宮上下,還不知道有多少雙貴妃娘娘的眼睛呢。
隔牆有耳,可不是随便說說的。
好在謝良媛也隻是心裡有氣,眼見這次一個比一個貌美的美人擡進東宮,來跟她們這些原先的舊人争寵,她心裡肯定不好受。
至于有其他想法,自然是不敢的。
幸而這幾年,謝良媛憑借着家世和努力,爬到了良媛之位,做了一宮主位。
要不然,她隻會更郁悶。
“奴婢知道主子心裡難受,隻是事已至此,主子還是想開些得好。”翠巧隻能如此勸說道。
“呵!”謝良媛又是冷笑一聲,“我難受什麼,該難受的是太子妃,是秦良娣才對!”
太子妃明面上看着溫婉賢惠,其實内裡最是心狠手辣。
要不然,她也不會在最得寵的時候不知深淺,被太子妃算計做下錯事,惹得太子不喜。
更是在寒冬臘月裡,被太子妃罰跪兩個時辰,落下了現在腿疼的毛病。
雖然謝良媛後來使出渾身解數,讓太子消除了誤會,隻是寵愛到底不比從前。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許久,但這根刺卻深深紮進了她的心裡,讓她憤恨至今。
所以人人都誇太妃賢惠的時候,隻有謝良媛心裡清楚,太子妃這人狠毒着呢。
至于秦良娣,長得人畜無害,卻是個心機深沉之輩。
算計起人來,更是眼睛都不眨。
這兩年她就沒少吃悶虧。
而現在一個個貌美的新人入住東宮,最坐不住的應該是她們才對,自己着急做什麼。
如此一想,謝良媛心裡終于稍稍好受一些。
……
廣陽宮。
廣陽殿内,燈火通明。
太子蕭衍坐在紫檀書案後,一手執書,一手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翻着書頁。
殿内安靜地落針可聞。
過了一會兒,蕭衍終于開口詢問侯在下面的孟進:“所有新人,今日可都已經住進東宮?”
聞言,孟進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自從兩個月前,向來溫潤的太子大發雷霆,發落了一批宮人之後,整個廣陽宮乃至東宮的人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就怕不小心惹怒了太子殿下。
而孟進作為廣陽宮中不起眼的小管事太監,突然被叫到太子跟前問話,不緊張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特别是進來後,太子一直不說話,可是把他吓得不輕。
想了一圈自己最近有沒有犯過錯事。
現在太子終于開口問話,至少讓他知道,太子叫他過來,是問今日新人入宮的事情,而不是他做錯事情。
這兩者之間,可是有着很大的區别。
孟進趕緊回話道:“回殿下的話,最後一批小主們,今日都已經接進東宮了。”
這次新人總共分了兩批進宮。
前些日子,位分最高的葉良媛和胡承徽,第一批最先住進東宮。
尤其是葉良媛,現如今更是已經侍寝。
而今日入宮的則屬于最後一批,是位分比較低的昭訓和奉儀。
蕭衍一邊放下手中書冊,随手端起桌上的青花茶盞,一邊狀似随意地問道:“可見到過那位柳昭訓,她人瞧着如何?”
此話一出,别說孟進愣住了,就是太子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高玉,也是有些驚訝。
根本不知太子唱的哪一出。
心裡更是忍不住猜測,難道殿下對這位柳昭訓另眼相看,或者是之前的時候,柳昭訓便同太子殿下見過面。
孟進立馬壓下心中的好奇,趕緊回話道:“自然是見到了。柳小主容貌不俗,性子瞧着溫婉和善,就算對着奴才這等人,那也是一臉的和顔悅色。”
“隻是這樣?”
蕭衍顯然對這個說辭不甚滿意。
聽到此話,孟進的心跟着一緊,更加摸不準太子的心思。
你要說太子在意柳昭訓,對她刮目相待吧,可看太子的神情一點都不像。
剛剛話裡的意思,可能連人都沒見過。
可你要說一點不在意吧,卻又專門叫了人過來問話。
簡直處處透着古怪。
其實,高玉比孟進更納悶。
做為太子的貼身太監,他一直跟在太子身邊,比誰都清楚,太子肯定是不認識這位柳昭訓的。
可是今日好幾位小主入宮,太子卻誰都不問,隻單單問起了柳昭訓。
好在太子最近奇怪的事情做得太多,也不差這一件就是了。
不過,不管是高玉,還是孟進,心下也立馬有了計較。
在不知道殿下真正的心思之前,對這位柳昭訓客氣着點,總不會出錯的。
就在孟進想着該如何繼續回話的時候,蕭衍又突然開口:“行了,你下去吧。”
孟進有些懵:這就完事了!
“是。”他不敢多做停留,行過告退禮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又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高玉暗地裡又瞄了一眼書案後。
看着始終平靜如常的太子,心裡忍不住嘀咕,難道是他想多了,殿下真的隻是随口一問。
看着不像呀。
此時此刻,蕭衍雖然又重新拿起桌上的書看起來,心思卻已然不在上面。
“殿下今夜打算去哪位小主宮裡歇着?”就在蕭衍沉吟時,身邊的高玉适時開口提醒道。
蕭衍這才回過神來,脫口道:“去葉良媛處吧。”
“那奴才這就派人去棠梨宮,通知葉良媛一聲,讓其準備一下?”高玉道。
蕭衍微微點了點頭。
……
翌日,天剛微微亮,柳珺瑤就被青芝和盼夏叫醒了。
柳珺瑤一邊打着哈欠,一邊開始洗漱。
隻是那神情恹恹的模樣,一看昨晚就沒怎麼睡好。
“小主今日想畫什麼妝容?”鏡台前,青芝開口問。
柳珺瑤也知道,在沒有絕對的自保能力前,自己這張臉太過紮眼。
“妝容清淡一點便好。第一日出門見人,低調一點總是不會出錯的。”
青芝微微點了頭,也頗為贊同這個決定。
自家小主本來就長相出衆,要是再太過紮眼的話,說不得就會成為出頭鳥,引來那些東宮老人的敵視。
之後,青芝便和盼夏一起,開始忙活起來。
上妝,盤發髻,佩戴首飾,主仆三人足足折騰了半個多時辰。
等一切收拾妥當,時間剛剛好。
柳珺瑤再次對着鏡子,瞧了瞧全身沒有任何不妥之後,這才帶着青芝出了漪蘭殿。
因為昨夜下過一場雨的關系,此時院内到處一片濕漉漉的,就連空氣中都帶着一絲絲涼意。
到了正殿門口,柳珺瑤跟守門的宮人說明來意,宮人轉身進殿禀報。
就在主仆二人等候的功夫,隻見從連廊的另一頭,一前一後徐徐走來兩人。
而走在最前面的,則是一位身着豔麗衣裙的美人。
不用猜,看裝扮和架勢,便知道這位是個有身份的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