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五娘的笑意最終消失不見,靜靜端坐在座位之上。
鐘夫人滿意一笑,目光釘在鐘令嘉身上,慈愛道:“可還有誰有話說?可别現在不說,待後面又越過我,對旁人說了,這就是我的不是了。”
略一停頓,她又道:“五娘子這樣就很好,有什麼話當着本夫人的面就說了,咱們母女之間,哪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大娘子,你說是不是?”
鐘令嘉冷哼一聲便要開口,卻被八娘子搶了先。
“母親,那若是亡人在這世間已無親人,難道就要眼睜睜瞧着她們在底下孤苦無依麼?”鐘八娘向來與鐘五娘交好,因此也忍不住仗義執言道。
鐘五娘的姨娘出聲低微,本就是賣身葬父進的府中,進來更是不曾過過一天好日子。
鐘大人雖貪戀她美色,可旁的卻也一概不管,任由她被鐘夫人磋磨,這才芳華早逝。
劉嬷嬷見開口的是鐘八娘,立即便冷下臉色厲聲道:“八娘子,老奴記得,您的姨娘可還是好好地坐在後院呢!”
鐘八娘年歲小,仍舊有幾分氣性,聞言也不甘示弱地擡頭道:“嬷嬷說的不錯,隻是我也想站出來為五娘子說兩句。”
“五娘子說話了麼?”劉嬷嬷厲聲質問道。
“我不過...”鐘八娘剛要說話,便又被劉嬷嬷打斷道:“五娘子!說話了麼?”
鐘八娘無奈,隻得先回劉嬷嬷的道:“說了。”
“那不就得了?”劉嬷嬷冷下臉,嗤道:“你的姨娘安在,你便偷着樂就是了,作甚還要摻和進這些事兒中,反倒連累了你的姨娘。”
鐘令嘉聽及此,終于忍不住道:“夠了!”
“哦?”鐘夫人微微擡手,制止住劉嬷嬷将要出口的話:“大娘子可是有話要說?”
她故作和藹湊近鐘令嘉道:“這就對了,有什麼事兒就給母親說,可别學着一天天的往上面告狀,你說是不是?”
鐘令嘉霍然擡眸,直直對上燈眉與劉嬷嬷眼中的嘲諷。
一時萬般委屈湧上心頭,控制不住顫抖道:“夫人,我知曉您今日将我們叫來都是為了什麼,也知曉您都是因為我給父親寫的那封信,可是夫人,您扪心自問,不過是給亡人燒些紙錢而已,值當您這般興師動衆麼?”
“哎喲這是怎麼了?”鐘夫人瞧着鐘令嘉眸中流出的清淚,故作關切道:“我的心肝兒喲,怎麼還流上眼淚了。”
“快快快,劉嬷嬷,快給大娘子遞張帕子。”鐘夫人吩咐完劉嬷嬷,才又扭頭回來道:“我的孩兒啊,你怎麼還是不明白,母親不讓你們做,可都是為了你們好。”
鐘令嘉此時隔着朦胧的視線,隻覺一切都分外諷刺。
知曉鐘夫人今日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鐘令嘉心如死水道:“夫人所言,我知道了。”
“這就對了。”鐘夫人滿意一笑,随即扭頭一一點過諸人,笑道:“既是如此,每人都說說自己的想法,三娘子,就從你開始罷。”
鐘三娘向來便是個膽小怕事的,聞言便低下頭,畏畏縮縮道:“女兒覺得府中一切都好,母親對女兒也好,并無什麼不滿意的。”
她這一開口,其餘人幾乎皆是這個說辭。
鐘令嘉冷眼一個個瞧過去,心卻一寸寸冷下來,這便是她的嫡親姐妹,竟一個個都這般冷血,趨利避害,無情無義。
甚至到了鐘七娘,輕輕拿帕子掩了掩唇角笑道:“女兒覺得,既然在咱們府中,便要守咱們府中的規矩,若是有什麼事兒了,便告訴母親。”
“母親慈愛,定會排除萬難處置妥帖。”說完,鐘七娘還朝鐘夫人羞澀一笑,後又轉向鐘令嘉道:“大姐姐,你說我說的,可對?”
鐘令嘉隻冷冷看着她,并不做聲。
鐘夫人滿意點點頭道:“七兒也大了,也算是懂事了。”
說罷,又問衆人道:“如何?可還有些什麼不解之處?”
到了此時,衆人心中哪有不明白的,都是接着今日的事兒來敲打鐘令嘉的,自然不會有誰再違逆她的意思。
鐘夫人這才滿意點頭,叫衆人姑且都散了去。
回到明豐苑,鐘令嘉也顧不得丫頭們在場,徑直撲在床鋪上哀哀哭了起來,口中悲道:“我不過是生母去了,她們便個個都羞辱到我頭上了。”
朱顔瞧她哭的傷心,生怕将身子哭壞了,連忙勸道:“女郎,您别哭了,再哭可就傷了身子了。”
“身子?”鐘令嘉絕望一笑:“如此無用,我要這身子又有何用?”
說着,她言辭愈發激烈起來:“你可瞧見了?她們那佛口蛇心,蛇鼠一窩的行徑。”
鐘令嘉冷笑:“她若肯當個真小人,我也高看她一眼,可偏偏要扯了慈母的大旗來,真是令我惡心!無比惡心!”
“女郎,可低聲些!”朱顔連忙踮腳朝外間看去,所幸她們住的偏,應是無人看見。
鐘令嘉此時隻覺整個人如冰水浸透了般,心如死灰,輕聲道:“你下去吧。”
“女郎...”朱顔見她這樣子也放心不下。
可鐘令嘉卻堅持,道:“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朱顔這才一步三回頭退了下去。
待室中隻餘鐘令嘉一人了,才又趴至枕頭上無聲痛哭起來。
另一邊,菡萏齋中
鐘夫人慢悠悠劃着手中的茶盞,見劉嬷嬷進來才掀了掀眼皮,緩聲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