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歸雪間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到于懷鶴出劍。
劍身偏薄,看起來鋒利無比,不算窄,很長,是用極冷的材料打造而成,和于懷鶴的體溫一樣,靠近或觸碰都會覺得冷。
于懷鶴随意将劍往上一抛,捏了個法訣,這柄劍便平直地懸在離地面幾寸高的地方。
于懷鶴跨步站上去,朝歸雪間伸出手。
歸雪間小心翼翼地站在劍身的前半截,他疑心自己站不穩,會掉下去。幸好于懷鶴深知他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普通人,提供了自己手臂,供歸雪間扶着。
平常時候,于懷鶴穿着衣服,隻能看得出他身形筆直好看,而不知道有多有力,直到現在,歸雪間發現自己甚至捏不動于懷鶴的手臂。
失重的感覺向歸雪間襲來,劍起飛了。
他沒往下看,而是擡起頭,看到自己從竹林間緩緩升起,直至天光大亮,劍身行走于竹葉間,是與乘坐仙船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劍飛的不快,吹在身體上的風也不大,歸雪間覺得很新奇。
飛了一小會兒後,歸雪間沒覺得危險,加上不用走路,他又有力氣和于懷鶴講考試中發生的事了。
于懷鶴的測試,他從頭看到尾,而于懷鶴似乎對自己是怎麼考試的也有點興趣。
他說了讀書的事,聽于懷鶴問:“然後?”
歸雪間笑了:“然後那個劍修黔驢技窮,實在是寫不出癡男怨女之詞,想這書估計也沒什麼人看,拿到稿費要緊,所以用劍譜湊數。”
他正準備将劍譜背給于懷鶴聽,問這人的水平如何,卻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不是喚他的名字,而是用“喂”“你們”這類代稱。
那聲音由遠及近,終于能聽清楚了。
“你們從哪來的,書院内禁止飛行不知道?”
歸雪間:“!”
不是錯覺。
他有點費力地回過頭,和于懷鶴對視了一眼。
于懷鶴肯定也聽到了。
歸雪間拽了下于懷鶴的袖子:“我們要逃跑嗎?”
他很相信于懷鶴能帶自己逃得掉。
又一想,離開白家時路上遇到的阻礙炸的炸,殺的殺,動靜鬧得很大,大約不能算得上逃。
于懷鶴“嗯”了一聲,伸手扣住了歸雪間的腰,他的眼裡浮現一點笑意,嗓音很低:“要逃跑了。”
他的體溫偏低,而且抓着手腕和握着腰的感覺……差别很大,歸雪間瑟縮了一下,他沒有和人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實際上他前世今生總共活了十八年,真正相處過的人隻有于懷鶴。但這次不太一樣,本能讓他想要躲開。
特别的,難以壓抑的感覺從腰間一小片皮膚蔓延開來。
然而于懷鶴的手很穩,好像并未察覺到歸雪間的意圖,他握得更緊了,防止歸雪間真的摔下去。
為了轉移注意力,歸雪間隻好胡思亂想,他們兩個還沒入學,不知道要罰什麼,如果要罰靈石,那真的沒有。
千萬不能被抓到。
兩人身形年輕,穿的是不是書院的道袍,身份也不難推測,是過來考試的學生。
身後跟着的估計是負責巡查的師兄,這樣遇到關鍵時刻才能使用靈器,駕起靈雲,一路追蹤兩個違反校規的逃犯。
“念在你們是初犯,現在下來認錯,可以從輕處罰。”
于懷鶴對劍的掌控細緻入微,靈力的凝練程度能炸掉乾坤靈動儀,想必書院裡大多師兄師姐也比不上。所以即使劍上多帶了個人——雖然歸雪間很輕,但到底是個少年人,而禦劍飛行本來隻是劍修單獨出行的方式,多個人的負擔很大,還是将那位師兄遠遠甩在後面。
沒料到竟然追不上,那位師兄氣急敗壞道:“你們停下!停下!”
看來逃脫有望。
但歸雪間這邊又出現問題,他太瘦,速度一快,整個人好像被風吹得飄了起來。
歸雪間的臉被吹得青白:“我沒事。”
于懷鶴看了他一眼,頃刻間作出決定。
下一刻,劍身下壓,隐沒入竹林間,又這麼穿梭了片刻,快要直直墜入地面時,于懷鶴利落地翻身跳下劍,随即劍身方向一轉,向别處飛去,然而劍上的歸雪間還未反應過來,又沒了支撐,猝不及防間就要跌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或許是隻對歸雪間而言,于懷鶴應該早在做出決定時已經有了打算,他長臂一攬,将歸雪間拽到懷裡,兩人一起藏在樹影間。
整件事發生得太快,歸雪間看不清于懷鶴的動作,隻見雪白的袍子如同飛花一般展開,鮮綠的竹葉還未落上去,自己已經到了别處。
歸雪間小口地喘氣,明明根本沒費力,還是氣喘籲籲,好像付出了好大的力氣。
還是身體太差。
歸雪間咬住唇,努力不發出聲音。
于懷鶴的手臂間圈着歸雪間,擡起頭,透過頭頂枝葉間的縫隙,觀察動向。
他低下頭,瞥了歸雪間一眼,不動聲色地用氣音道:“别咬。”
歸雪間眨了下眼,是知道了的意思。
估計後面的師兄也摸不着頭腦,眼看着就要追丢了,兩個師弟竟然忽然落地,竹林就這麼大,豈不是自投羅網。
結果找着找着,那人越走越偏,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