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來自九洲不同地界,又都是少年人,此刻都在叽叽喳喳,氣氛吵鬧活潑。人很多,但沒有想象中的多。
世人萬萬,能有修仙機緣的是少數。
隊伍分成三行,每行最前面有兩位書院裡的師兄,一人站着負責掌管桌上的球狀儀器,另一位師兄似乎是負責記錄。
而還有一位師兄則拿着冊子,穿梭在隊伍間,負責記錄考生的姓名、籍貫、境界之類的東西。
凡人考試,總是要隔開在小房間裡,以防作弊。修仙之人卻不擔心這個,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待幾位書院裡的師兄準備完成,測試便正式開始了。
歸雪間也在隊伍中,但并非這裡的考生,隻是看着。
隊伍開始動了。最前面的一人走到搭着的桌案邊,站着的師兄對他說了幾句話,他們離得遠聽不清,那人随即做了什麼,因背着身,也看不清。片刻之後,隻見桌上架着的球發出光芒,負責記錄的師兄仔細看了幾眼,将這人的表現記錄了下來,也不知道标準是什麼。
畢竟是測試的第一關,衆人都有些緊張,連說話的都少多了。
有人小聲問:“那是什麼?”
另一個人道:“是乾坤靈動儀。”
歸雪間沒聽過。
隻聽那人繼續解釋,原來這乾坤靈動儀是書院為了入學測試特意制作的。修仙之人将手放上去,以靈力填滿内裡,靈力越精粹,發出的光芒越盛。
一般而言,修為越高深者,靈力越凝練,但在同等修為中,便可區别出優劣來了,光芒越盛,代表基礎越紮實。
紫微書院的測試果然與衆不同,不止是簡單地比試靈府中的靈力多少,不會再發生之前的慘劇,于懷鶴因靈力過于凝練而被認作修為倒退,隻有築基初期。
然後,歸雪間就聽見有人不屑一顧道:“果然都是些沒見識的窮散修,連乾坤靈動儀都沒見過。”
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話出自排在他們後面的一個青年人。那人衣着華美,身旁也有人陪着,不是同伴,應當是他的侍從,正恭敬地站着。
一人離開,另一人走上前測試,乾坤靈動儀再度亮起,這人又道:“就這麼點光亮,也敢來這丢人現眼?”
周圍人被他的話搞得更加緊張,不知道怎樣的亮度才算是正常,才能通過考核。
歸雪間:“。”
負責核對名單的師兄走了過來,沿着隊伍,一個接着一個地詢問。
考生們本本分分地自報家門。
那人左一句:“雲洲?隻有飛雲宗值得一提。”
右一句:“風雨城,那不是毗鄰魔界,是得小心點,别叫人渾水摸魚了。”
歸雪間環顧左右,看周圍人都是面含愠怒,如果不是冊子上規定了不能打架,會被禁考,估計此時已經打起來了。
師兄走到了于懷鶴面前,提着筆,開始問他們兩個。
于懷鶴答完後,歸雪間道:“我不考的,陪他一起。”
後面那人的目光落在于懷鶴身上,不知怎的,好像一直看他們倆有點不爽,聽到兩人的來曆後更是趾高氣昂:“原來是東洲那塊窮鄉僻壤來的。”
那位師兄腦殼上的青筋暴起,入學測試諸事繁忙,已經忙到滿頭大汗,又聽這人在這胡亂評價,忍了忍,終究沒忍住:“閉嘴。”
這人終于歇了。
窮鄉僻壤來的歸雪間:“……”
倒不是生氣,他覺得這人還是收斂點好,于懷鶴在這裡,這人家世再高,修為再深,準備在測試上力壓群雄,但怕是都比不過于懷鶴的。
歸雪間默默地等了一會兒,隊伍前又測了十多個人,人來人往間,少年的聲音嘈雜,他想起從前聽到的事。
雪地裡,那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七嘴八舌聊起于懷鶴的傳記,他才知道被退婚之事。
連地處窮鄉僻壤的白家祭祀大典上發生的事,都能流傳到後世,寫成于懷鶴傳記的開端。如果于懷鶴在紫微書院的測試中大展身手,難道從沒有提起,被認定二十多歲才嶄露鋒芒嗎?
死後的那麼多年裡,歸雪間從不會遺憾沒聽到更多消息,因為沒有必要。清醒或睡去不由他自己控制,什麼人或物會出現在自己身邊,也不由他決定。他是一縷誰都看不到的殘魂,不能改變任何事,隻是在聽,也隻能在聽。
現在卻覺得那師長管的太嚴,怎麼就把那群少年抓去修行了,否則他還能聽到更多關于于懷鶴的傳記。
思及此,歸雪間擡頭看向于懷鶴。
于懷鶴神情平淡,從頭到尾也沒有像别的修士那樣表現出忿忿不平。這麼多天來,歸雪間也沒見他被誰惹怒過,即使是殺白存海的時候,他也是絕對的冷靜。
他對自己的修為很自信,似乎将名利看的很淡,不在乎别人怎麼看待自己,隻要握緊手中的劍即可,導緻後世之人寫無可寫。
所以,歸雪間想到另一種可能,于懷鶴或許隻是平平無奇地入學,才沒有在這測試中留名。
他以為,紫微書院入學考試這樣重要的事,也該記入于懷鶴的人生傳記中。
……自己都重生了,有必要糾正傳記中的缺漏之處。
歸雪間拽了一下于懷鶴的袖子,現在,他拽這個人的袖子已經很熟練了。
于懷鶴低頭看他。
歸雪間擡起手,按着于懷鶴的肩膀,稍稍借力,踮起腳尖,湊到了于懷鶴的耳邊。
他幾乎是用氣音問的:“于懷鶴,你能讓那個乾坤靈動儀有多亮?”
不是他想靠得這麼近,實在是周圍人太多,而修仙之人耳聰目明,壓低聲音也能聽得見,歸雪間也沒有那個華衣青年的臉皮。
歸雪間眼睛睜得很圓,好像很期待。
于懷鶴伸手扶住歸雪間略有些發顫的身體:“怎麼了?”
歸雪間咬了下唇,不能說是為了龍傲天你的傳記着想,讓後人有事迹可寫,隻好說:“狗眼看人低,讓他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東洲來的。”
于懷鶴半垂着眼,漆黑深沉的眼瞳裡有了點笑意:“我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