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雪間心中一緊,莫名有一種可怕的預感。
他是不是應該裝作忽然醒來,打斷大夫的話。
還沒來得及作出決定,隻聽大夫說:“這小公子身體太弱,怕是承受不住。”
說完,大夫飛快收拾好藥箱,健步如飛,一點也不像六十出頭的老翁,隻遠遠留下一句:“診金你去藥房拿藥時一起給我吧,也不耽誤事!”
歸雪間的臉爆炸了。
他後悔裝睡了,也後悔看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書。
如果他不裝睡,大夫就會和自己這個病人談話,而不是找于懷鶴聊天。
未婚夫,那個什麼……
歸雪間前世活了十八年,偶爾看母親留下的遺書時,會記起于懷鶴這個人,但也僅此而已。
倒是死後,聽過這個名字無數次。
未婚夫就是龍傲天,龍傲天就是天道之子,天道之子就是天下第一,是殺了魔尊的人。
所以重生回來,他想到的是找這個人救自己。
至于未婚夫以後會怎麼樣,他沒有想過,也來不及想。
不對,他們已經沒有婚契了。
但是,他又讓自己和于懷鶴之間有重新擁有了看不見的婚契。
歸雪間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心跳越來越快。
房間裡太安靜了。歸雪間聽到些許聲響,是于懷鶴提起了劍。
他大約是用拇指頂着劍柄,劍刃緩緩離鞘,發出的聲音漫長到似乎沒有盡頭,然後驟然松開手,歸鞘時又很清脆,輕而悅耳。
歸雪間的心仿佛也随之被吊起,松開。
他能感覺到,于懷鶴還站在原處,他的目光似乎穿過輕薄的帳紗,落在自己身上。
他在看着自己。
怎麼,這個人也因為大夫的話看自己不爽?
歸雪間的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咬了下唇。
良久,于懷鶴終于離開。
歸雪間默默地翻了個身,默默地錘了兩下床,默默地持續崩潰。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歸雪間揉了揉溫度稍加冷卻的耳朵,終于冷靜下來了。
歸雪間沒有起身,而是側着臉,擡起手,将枕頭旁的匣子打開了。
裡面多了一枚戒指,是白存海的儲物戒指。
主人死後,留在儲物戒指上的禁制會一同消失。但若是煉器師留下過初始禁制,就會重新生效。這戒指是白家煉制的,所以打開初始禁制的方法是白家人的血。
歸雪間準備打開白存海的戒指。
拿走這枚戒指,歸雪間是想多收集與白家有關的事,從中找到恢複自己的辦法。
他的出生,是為了成為第一魔尊行走在人間的容器。
歸雪間知道的很少,隻有一個結果。白家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怎麼将他制作成可以容納魔尊的軀殼,他并不清楚,隻能從白家對他所做的事中猜測一二。
從有記憶開始,他所居住的園子就靈氣萦繞,濃郁到近乎凝成實質。歸雪間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但他也看過些雜書,書中所說的洞天福地,靈氣充沛,适合修行,形容也隻是一層霧氣。
照理來說,歸雪間在靈力這樣充裕的地方住了十多年,就算沒有修行,身體也該浸透了靈力,益壽延年。但他的身體裡毫無靈力,就像一個真正的普通人那樣。
除此之外,白家每日會給他送藥,藥汁要在熱的時候喝。白家說那藥是為了他的身體特意熬制的,歸雪間很早就察覺到不對,卻不能不喝。直到前世快死的時候,他還在喝藥。
歸雪間看着自己的血滴在戒指上,禁制消失,整個空間對他開放了。
從昨日的狀況來看,白存海并不知道自己,但歸雪間仍很希望,他的儲物戒指裡會留有蛛絲馬迹。
裡面零零散散地堆了幾件東西,不多,大多是随身使用的武器,有能夠光明正大使用的靈器,也有環繞着不詳氣息的魔器。
還有靈石。
可以給于懷鶴。歸雪間有點開心。
一眼看去,并無書信玉簡之類記載文字的東西。看來白存海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歸雪間輕輕歎氣,他的手無意間靠近了魔器——一根纏繞起來的長鞭,他很注意沒有觸碰到這些東西,防止被觀察力驚人的于懷鶴發現異常,但那根長鞭仿佛被他的身體吸引,自動靠近了。
在歸雪間觸碰到它的那一刻,長鞭倏地展開,漆黑的鞭尾一寸一寸地變得透明,像是有什麼虛空中的東西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它。
歸雪間就這麼看着那根魔鞭消失在了自己的指尖。
他一怔,猝然皺緊眉,忽然産生一個疑惑。
——自己的這具身體,此時此刻到底是人,還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