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動容,隻是在某一刻,心裡一沉而已。
像是忽然一空,又分明有墜落的感覺。
***
晌午之前,林琅趕了回來。
他跳出來準備給戚棠一個驚喜,喜不喜的先不說,驚倒是驚了個十成十。
戚棠人都要跳起來了:“你怎麼回來了!”
她記得這人遠在千百裡之外!
林琅送驚喜失敗,表情裂開,一整個大無語,大咧咧坐她床沿上,“你這表情,什麼意思啊!”
他才從栖吾台上下來,渾身都是劍術搏鬥後的灰塵,衣服還破了好幾道口子,看着髒兮兮的,像個才破落流浪的富家公子。
戚棠有點嫌棄,揮手趕他,撣撣自己的床鋪被褥:“你别坐你别坐,你髒死了!”
有闆凳不坐坐床!
林琅差點原地打滾然後鑽戚棠被窩裡去,念在再不是小時候可以胡鬧了手在衣服上抹了兩把轉身就糊戚棠臉上。
這誰能忍?
小閣主是個愛幹淨的小姑娘,當然更不能忍受,撲上去張牙舞爪和他打起來。
林琅嘴上損了點,真對小閣主下手又不太敢,他可太記得教訓了。
記得扶春這位小閣主打不得、罵不得,打疼了就要哭,年幼時的教訓曆曆在目,被罰跪一整天的陰影難忘。
場面變得有點亂。
林琅隻比戚棠大了三歲。
戚棠撲挂在林琅後脖頸上,要撓他:“林不歸!”
連姓帶字叫他,她叫林琅,要麼小師兄,要麼就是林不歸。
戚棠是真的隻像睡了一場,那兩天于她而言沒有半分損耗。
虞洲沒有半分參入感,像遊離于塵世之外,眼眸深深,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琅餘光觑見她,将小閣主扒拉下來,問:“喲,這就是我們新來的小師妹吧?”
虞洲拱手行禮:“長明君。”
林琅道:“倒也不必如此客氣,喚我一聲師兄即可。”
戚棠推他一把,不服的瞪他:“這是我的小師妹!”
林琅:“……哦喲,你這什麼眼神!”
戚棠:“什麼眼神,好看的眼神!”
酒酒笑了。
什麼胡說八道的回答。
她見慣不怪了,林琅和自家小姐能好好說話的時候幾乎沒有。
隻是,酒酒看了虞洲一眼。
她第一眼就知道虞洲是個心思極重的人,眼下她站在那兒,就沉默且安靜的看着屋裡的鬧劇,眼瞳疏離,總叫人覺得心事重重。
她見小閣主與長明君鬧覺得歡樂。虞洲卻不。
而且……
酒酒挪開了眼,而且虞洲的存在感太強,即使一句話不說,什麼也不做,隻靜靜站着,也叫人忍不住去看。
酒酒歎氣。
***
躺着也挺無聊,戚棠就起身梳洗打扮。
她看了眼穿着素淨的虞洲,又看了眼穿着也很素淨的酒酒,破天荒尋了件素藍的衣裳。
裙擺上仍然是繁複的海棠。
仍舊是花裡胡哨的風格,偏偏看着文靜許多。
戚棠跟不上扶春閣的授課進程,虞洲又是新來的,雙雙開起了小竈。
一向寵女無度的唐書叫戚棠好好學,還給胡憑備了把戒尺。
明明隻是睡了一覺,卻覺得什麼都變了的戚棠默默心酸。
胡憑是教認草藥、教醫典的老師,他有一畝藥園子,常見的不常見的都有,有毒的沒毒的也都有。
戚棠蹲在一棵碧綠的認不出來的草邊上,手搭在它莖上,搖來搖去觀摩。
葉子帶鋸齒,葉脈發紅,唰唰抖動。
胡憑問:“這是什麼草?”
戚棠不認得。
虞洲認得卻沒說,看了眼平時很正經,在戚棠面前總有些幼稚的白頭發老頭兒。
胡憑看小閣主滿臉好奇:“你嘗一嘗?”
戚棠真準備嘗,警覺看胡憑,也多了個心眼,問:“可以吃?”
胡憑捋着胡子笑:“不可以。”
戚棠翻了個白眼:“……那你讓我嘗?!”
說是白眼,其實就是無語的看天。戚棠不會做這樣的表情,黑眼珠子多,翻起來沒有旁人的效果好,意外的憨。
胡憑老神在在,一臉高深:“阿棠,也許隻是先人沒發現食用價值而已。”
說得跟真的似的,信你有鬼。
戚棠小聲叨叨:“壞老頭兒。”
她偷偷說人壞話,又不怕被人聽見,于是胡憑咳嗽兩聲,示意自己耳聰目明。
戚棠就當着他的面,大大咧咧還一字一頓:“壞!老!頭!”
說完就跑,躲開戒尺,胡憑落空,就見戚棠跑到藥園子另一端,看着站在原地的他們得逞似的笑。
笑得猖狂。
壞老頭沒想用戒尺打她。
壞老頭隻是站在風裡,此時夏意未退,他卻滿身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