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幾筆帶過的清麗,在戚棠眼前鋪成濃墨重彩的畫卷,混合書中最後那一眼和清淡月色,交錯在戚棠腦中浮現。
書上的文字成畫面,具象鋪開,月光下、囚籠外,她含笑看她瀕死。
姿态高高在上。
戚棠滿眼難以置信,簡直要到倒吸一口涼氣的地步。
不!會!吧!
戚棠想。
每個字都帶上重重的驚歎,擲地有聲地敲在戚棠心門上。
她捂着心口,疼得真情實感。
被小閣主如此直視,虞洲倒是從容,她看着那雙訝異渾圓的眼眸,輕輕彎了唇,盈盈一笑。
分明是清淡出塵的模樣,一笑卻生花,某一瞬間豔麗到驚心。
戚棠被那一笑晃了神,一愣,艱難的吞了吞口水。
其實,不辜負書中所寫的美貌,也不枉她夢裡的師兄如此愛慕,愛慕到生死不離的地步,虞洲笑起來真是十分好看。
可是……
戚棠攥緊心口處的衣料,有些難受。
她心底難受……不知是何緣故,難受得很。
眼前畫面中,所有人都是藍白的扶春道服,就連才來的虞洲也是這樣清淡的顔色。
戚棠低頭看自己指縫間漏出的短褂亮眼的色和裙擺繁複又豔麗的海棠,忽然覺得不合時宜。
她不算正兒八經的弟子,她隻是戚閣主的女兒。
她不像扶春殿的誰,與他們的襟懷坦白不同,反而像隻花蝴蝶,隻是扶春殿的過客,與他們泾渭分明。
戚棠抿唇,壓下心底怪異的感受。
她情緒不太對勁,晏池察覺,黑眸沉沉的看着她。
戚棠擡眸,佯裝無事發生的樣子,分了點餘光給那人:“……師兄,這位是?”
她仍有期盼,盼這位不是新來的師妹,盼她不叫虞洲。
晏池來扶春殿之前先帶虞洲去見了戚老閣主。戚老閣主說要将虞洲收在門下,做他們戚棠的師妹。
于是身份敲定,與戚棠的夢境不謀而合。
戚棠聽見晏池沉聲:“是師尊新收的弟子,名叫虞洲,是你的師妹。”
戚棠:“……”
是了。
虞美人的虞,在河之洲的洲。
絕了,名字都一模一樣。
其實戚棠記性其實很差,如今卻幾乎一瞬就回憶起了書中的内容,記起了書裡的小師妹見她第一眼也是先彎唇一笑的。
大概夢裡的結局實在凄慘,戚棠如今回憶起來再加上心口疼痛,臉色白得一衆原先隻想看看熱鬧的師兄師姐都愣了。
晏池察覺不對,快步上前,那是個簡單直率的動作,越過虞洲,是想看看戚棠怎麼樣。
落在戚棠眼底,就是晏池師兄如書中所寫一樣,擋在虞洲身前。
戚棠目光被阻擋,隻能看見一片月白的衣襟,那是她師兄的道袍,于是呆呆擡頭,眼眸愣愣地望向晏池。
晏池眸中關切不假。
隻是戚棠看不見,她将晏池和書中聯系起來,好像書裡也确實是這樣的。
晏池将虞洲護在身後,從最初第一面到戚棠死之前,他心裡都隻有虞洲,他坦言愛慕,從來不驚半點波瀾的内心因虞洲漾出漣漪,将那個女子放在心尖上,如至寶般護着。
那張臉,戚棠明明自小看到大,雖然怕過,卻也極信任,隻是如今細看,忽然熟悉又眼生,難以言喻的荒唐感忽然蹿上心尖。
她忽然想伸手摸摸那張臉。
戚棠緩緩擡手,然後怔了怔,和晏池對視了瞬間。
一看那雙眼就冷靜、清心寡欲得戚棠蹭的放下手,一臉驚愕的看着晏池。
晏池:“嗯?”
戚棠卻像被吓了一跳似的眨了眨眼,闆着臉後退一步,内心小幅度打擺——摸什麼摸!
啊她居然有這麼恐怖的想法!
戚棠又後退了一步。
現實裡的情節……與書中好像有些雷同。好像書裡的結局赫然在眼前。
眼前的師兄,是她日後悲哀結局的元兇,即使說服自己千百遍那隻是個荒誕無稽的夢,戚棠仍然有種置身夢境的迷離感。
“阿棠,怎麼了?”
戚棠疑惑眨眨眼睛,看晏池動了嘴,愣愣的卻什麼也聽不見,腦子發響的嗡嗡聲蓋過一切,夢境與現實揉雜的混亂叫她失措,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與其說是為夢魇所擾,不如說是真的疼,心髒似乎被揪扯着,骨骼也發疼發酸發脹。
戚棠搖頭,眼眶有些紅:“沒什麼。”
她知道晏池的長相,于是閱讀夢中書的時候,腦中自動生成的畫面全是晏池,就是她現實中晏池師兄的那張臉,因此代入的也是她師兄親手傷她的畫面。
戚棠下意識記書中的内容,那些内容都成了畫面,在她腦海中如走馬燈似的過一晌,戚棠無措地眨眼。
等到疼痛漸漸緩解,戚棠松開了手心的衣料。
可她仍舊心慌得不行,心髒真的如書中所描述的一樣在狂跳,近乎偏執地盯着那張因為好奇而從師兄背後探出、細細看她的清冷潋滟的臉,看着虞洲的紅痣和薄紅的唇。
跳出書本設定,也無法否認,确實極美。
戚棠挪不開目光,她不知道在亂七八糟想什麼,隻是心口發悶,諸多難以言說的情緒錯綜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