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周鳴鋒率親衛五十人,連同周鳴镝暗中買通的吳宮内守衛七十餘人搶奪吳宮西清明門。清明門原為蘇瀛所守,見周鳴鋒部将兇悍,奮死拼殺,見己方已有半數戰死後,剩餘的人旋即投降。借着這股勢頭,周鳴鋒一隊如滾雪球一般,先是開了建邺城内一座關押盜賊死囚的監獄,随後一路燒殺,并散播魏軍屠城的流言。一時間,建邺城内竟如地獄火海一般。
元澈得知清明門已失,便命所有西門守衛縮保吳宮東南武庫一帶,并将吳王宗室緊急從重華殿撤出,轉而封鎖至宮城的一座箭樓之中。如今城外的攻勢元澈尚不擔心,有蘇瀛與自己麾下的錢、楊二将指揮,足以抵抗一段時日。他現在首要任務是平息城中的内亂,恢複吳宮、台城通往前線的聯絡,并且盡早出現在前線。
元澈将周鳴鋒所為大緻研究了一番,旋即對馮讓道:“請吳王過來。”
周鳴鋒最後還是在朱雀桁遭到了南方世族們的聯合抵抗。因為建邺的動蕩局勢,世族們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僅将大量的部曲私兵帶入城内,更在坊間築起了防禦工事。且朱雀桁是各大世族府邸雲集的地方,各街各坊之間,防禦連城一片。其中不乏有從軍經驗的子弟參與,像在一個時辰内構築防禦用的矮牆,對于他們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這些世族平日雖然勾連鄉裡,圖謀利益,但是危急關頭還是拾起了該有的擔當。面對家園盡毀四處逃難的居民,各家全力接納庇護,在坊間搭建臨時的窩棚,供大家避難。而素有清望的顧氏家族因家中頂梁的逝去,出手反倒更為闊綽。在朱雀桁停靠的顧氏船隻,短時間内全部清空貨物,用以接應逃到此處的居民南下。船隻到了南面也不會空手而返,餘杭附近有顧家的私倉,錢米與錢帛雇傭的臨時軍人就地起航,支援建邺。
這一連串的操作使得周鳴鋒無法再度擴大優勢。一行人不得已在建邺城内的一個士兵巡邏站内暫時休整,等待時機。周鳴鋒原本是想将在朱雀桁那個顧老的新徒弟,陸氏小娘子掠了來,進而削弱南人的氣焰。沒想到那小娘子居然自己跑了出來,他以為天賜良機,便命人去追。但他更沒有想到太子竟在此處布了兩衛,單單隻是為了護她。要知道這兩衛精良的騎兵在這個時候是極為珍貴的戰力。最終,因武器裝備和兵員素質的差距,他們沒能得手。
正當周鳴鋒煩悶時,安插的眼線從吳宮回來,并帶來了一個消息,太子元澈與老吳王陸振準備前往廷尉诏獄。
周鳴鋒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長子周洪源,他已二十有六,比太子還要年長些,一直跟随在自己身邊教導,也有十年了。如今危局,周鳴鋒決定考校他一二,因問道:“你可知太子為何攜吳王去廷尉诏獄?”
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幹戈戢。以大業開端之意為長子擇名,可見周鳴鋒所圖之大,所期之深。然而他的長子隻說了兩句最易分析的話,所言淺淺,聲如蚊蚋,直到最後也沒說出原因。
周鳴鋒不禁歎了口氣,但依舊耐心為他剖析道:“西門是通往建邺城牆北線的最快路線,主戰場亦是在北線。你我從西門突圍,漸成大勢,已有千人,已經斷了太子與前線的聯系了。如今太子要力保台城,因為台城破了,那些世家大族就會紛紛倒戈。另一邊還要守住陸氏宗族,不能放虎歸山徒留後患。要保住這兩樣,他那點兵力也就将将足夠,談何恢複聯絡。太子現在之所以要去廷尉诏獄,是因為獄中現在關押着滅吳後魏國犯了過錯的将領,還有一部分吳國舊将。他領着老吳王過去,是打着人家的旗号,召集人馬去了。”
周鳴鋒一邊說,一邊指着一份從線人處得來的輿圖:“而且廷尉诏獄在東,武庫也在東,這些人一旦出來,就能就近武裝,必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戰力。”他的手指沿着路線向東面移動,最終停下,笃定地敲了敲,“太子必會路經此處。”說完,便命左右披甲牽馬。
長子周洪源雖不甚聰穎,但卻是個純孝之人,又練得一身好武藝,聞得此言,立馬當先:“兒願為父親沖鋒陷陣,取那豎子頭顱。”
周鳴鋒望着已經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兒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勒令左右道:“為少将軍除甲。”左右皆是周家的宿将,如今都知道将軍的這番話的意思了,得令後一擁而上,卸了周洪源身上的铠甲。
見兒子已是一身布衣,周鳴鋒又喚了一個老馬奴道:“柏叔,一會兒你便帶着洪源出營,扮作平民,假裝入朱雀桁避難吧。待大局定了,你們再做算計。吾兒便托付于你了。”
名喚柏叔的老者叩拜道:“老奴家裡人世代受周家恩惠,必會将少将軍照看妥當。”
周鳴鋒目光已微微濕潤,仍然堅定道:“去罷。”随後,便翻身上馬,領衆将出營。周洪源仍是不依,抱住父親的馬镫央求。周鳴鋒歎了一口氣,狠命一踢馬肚子,帶着所有親将便往東邊去了。
此時,周鳴鋒越來越覺得沒有與太子聯姻或許真的是一件好事。他的長子雖也是自己一路帶着,但相比于生于荊棘之叢,長于猛虎之側的太子來說,還是太過單純。即便聯姻成功,周氏貴為戚族,他的孩子也會被太子一個個咬死。如今倒不如自己與太子魚死網破來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