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點了點頭,繼續前行,并未多作言語。将那個人親手而刃果然會大快人心麼?那麼她炸朱雀橋欲取自己性命的時候呢?
因常年握劍而變得粗粝的右手,下意識地折斷了擋在眼前的胡枝子,聲音清脆而決絕。他亦不清楚,剛剛折斷這根胡枝子是為了宣洩心中的怒意,或是它僅僅擋了他的道路。
傍晚雪霁,紫紅色的霞光自宮殿螭吻處傾瀉而下,如流丹錯采,富麗如畫。陸昭身服齊衰,坐在窗前,晚霞透過窗紙,竟将素服盡染成朱紅之色,在一片寂靜寥落的靈堂的中,顯得格外錐心刺骨。
這一日并未有任何一人前來祭奠,其實這幾日皆是如此。當門外有侍衛通報度支尚書沈澄譽前來祭奠時,連霧汐也吓了一跳。陸昭倒是自若,對鏡略整理了妝發便轉至前廳。
隻見一七旬老者解下大氅交與霧汐,而後撚了線香點燃,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祭拜了。陸昭跪坐在棺木旁,亦下拜回禮。
沈澄譽面容清癯,長而潔白的須發修理的頗為精細。他居台城四十餘年,任度支尚書也有五年,專掌軍用糧草調度之事,從曆陽、餘杭乃至京口、壽春,大小軍官皆與他有不淺的交情。不然換做旁人,必無任何底氣素服來此,祭奠一名死于魏國之手的舊主嗣子。
祭奠已畢,陸昭依禮請沈澄譽前往後堂飲茶叙舊。待入座,陸昭屏退旁人,親自為沈澄譽點茶。
她一邊從小屜内取出茶團,一邊含笑道:“沈尚書能在兩日内便聚集如此多的人馬,實在是令人欽佩。如今又救太子殿下于危難之中,為鄉梓同袍一抒高義,想來不日便會名噪台城,聲動三吳了。”
沈澄譽則起身謙恭道:“若非郡主提前書信告知于族中,隻怕南人再無立足之地。”
陸昭将小茶團放入缽中細細碾磨,纖細的手腕似隐蘊着難以想象的力道:“其實自白石壘破,吳國亡滅不過早晚的事,沈尚書能在大魏太子攻城之前示好,總比咱們南人抱團一塊淹死強。大魏太子初來吳地,又為蔣、周兩位都督掣肘,隻得引南方世族為強援。待來日雙方嫌隙加深,少不得要推一位南人領袖站在前面,還望沈尚書暫且忍耐些時候罷。”
不得不歎服于這位會稽郡主在政局上見機辯勢,沈澄譽點頭稱是。此時壺中水已沸騰,沈澄譽立刻起身,一邊殷勤幫忙,一邊旁敲側擊道:“其實卑職前來還有一樁事情要來問郡主的意思。”
此時陸昭停下了手中的研杵,一展笑靥:“沈世伯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