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馮讓搖搖頭,“他們一向嘴上緊,半句也不肯多說。殿下可是想到了些什麼?”
元澈嘴角微微一揚,“繡衣屬都是父皇的人,情報是一頂一的準。既不肯說明來處,便是怕說了,孤不會用罷了。那圖八成是五弟那裡來的,保太後怕孤擋了他立功,去父皇那走人情。”
說完,元澈複仔細端詳那副城内細作所獻的圖紙。
兩幅圖紙皆用裴秀六體法所繪,其分率、準望、道裡、高下俱佳。不同于繡衣屬所獻,這副圖紙于岩體傾斜角度,乃至于河道曲直,描繪得更為合理生動。能接觸到這種精密程度輿圖的人,隻可能是陸家嫡系,而能畫出這種輿圖的人,則必在秘府任職數年,或是對六體制圖極為精通。
再看字體标注,兩者皆為館閣體。這種字體方正勻直,如同桎梏一般束縛書者的才情。之所以被廣泛運用在官方文書上,主要仰賴于書寫這種字體時,不易暴露書者本身筆法的缺陷。
繡衣屬所獻圖,書寫者在極力藏拙,但城内細作所獻的那副,卻是在極力藏鋒,為的是更貼近于原圖。而能達到這樣的水準,至少隸楷絕佳,行書應該也很漂亮。
元澈半睜開眼,目光神往,仿若欣賞名家畫作一般。
“馮讓。”修長的指節扣了扣圖紙,語調悠揚而懶散:“等入建邺之後,咱們找個人。這個人要是陸氏皇室嫡系,有在秘府任職的履曆,或熟知六體制圖法的亦可。最重要的是隸書楷書均要好。且這個人從咱們渡江之後,就一直在台城内總覽全局,并無外任駐防。”
馮讓一邊點頭一邊附和:“吳王一脈子女衆多,如今兩國交戰,嫡系多守各個險要,若按照殿下所言,範圍定會縮小許多。隻是如今咱們與北邊斷了聯系。方才建邺城方向似有火光,要是蘇将軍那邊攻破了台城就好了,咱們就不會被困在這鬼地方了。”
元澈淡淡一笑:“攻破台城是好,也不好。若台城破,你我自然解出困境。但這滅國之戰,都城臨門一腳,孤一個統帥坐在這荒郊野嶺,眼巴巴地看别人踢,隻怕父皇知道也會不滿。”
此次征伐吳國皆是他父皇舊邸老将,戰績卓卓不說,還有着當年易儲立下的從龍首功。若再有滅吳頭功錦上添花,于今上,于自己,皆是難以承受的壓力。
朱雀橋還是要打。
此時,元澈貼身内侍周恢捧着食盒通報入内。見此光景,便迫不及待地将剛得的消息告予主人開解:“殿下,吳地的幾個大族私下派了人,給殿下送了書信,還有些珠寶玩器。其中吳興沈氏還奉上舞姬二十人,另有三名廚子。”
說完周恢将飯菜布置妥當,之後又将一碗盞進上,碗盞内盛的東西類似粥羹,色白如雪,上有一朵糖漬紅梅,如同美人冰肌上點綴的豔麗花钿。
軍中飲食粗犷,多以極易儲存的黍米肉幹為主,像這種細羹,顯然出自沈家進獻的廚子之手。
吳地大族此時下了血本與魏國主将暗通款曲,多少有些為自己找後路的意思,這也基本确定北邊戰局格外順利,吳國破滅在旦夕之間。
“他們的消息倒比孤來的快。”元澈嘴角牽了一絲笑意,旋即指了指不遠處的碗盞問,“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