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偏僻的院落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過這麼熱鬧了。
紅彤彤的燈籠一片片,把周圍都照得亮堂堂的。
葉青來的時候,臉上還是帶着笑的:“淮川,這大晚上的,是要興師動衆做什麼呢?”
說罷,他的目光已經冷冷地掃過了廚房這些人,目色之中的威嚴鎮得人一愣。
“柳嬸說無修偷了廚房的兩隻野山雞,我覺得總要查清楚才好。”葉淮川的語氣不卑不亢。
他依舊身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并沒有站起來迎接葉青。
葉青臉上雖然挂着笑,眸底卻已經有了些不滿。
這些年來,他為了城主府兢兢業業,不過是兩隻野山雞這樣的小事,葉淮川這個晚輩就敢這麼對他這個長輩使臉色了。
裴無修的目光不在廚房的人的身上,也不在葉青的身上,隻盯着葉淮川的背影。
他站在葉淮川的背後,略一擡眸就看到那一片青竹一般的青衫。
葉淮川有些瘦,夜晚的風把青衫吹得勾勒出腰身,青絲發尾垂落下來。
影影綽綽之間,透過發絲的縫隙,能看到他後頸一點一點的白皙膚色。
可他并不顯得脆弱,隻是靜靜坐在那兒,有種鎮住了四方的氣勢。
葉青繼續說道:“原來隻是為了兩隻野山雞啊,隻是小事,我做主,就散了吧。”
他揮了揮手,廚房的人連忙躬身,三三兩兩就要退去。
“等等——”葉淮川卻在此時出言打斷,“我可沒說,讓你們走。”
所有人的腳步一下子又都頓住了,看了看葉青,又看了看葉淮川,有些進退兩難的意思。
葉青臉上的笑已經有些挂不住了:“淮川,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就一件小事,非要追究到底嗎?”
“叔叔,無修是我爹的弟子,關系到他偷盜,關系的可是城主府的臉面,可不是小事。”
說到城主府的時候,葉淮川刻意加重了些語氣。
這麼多年,葉蒼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這些人真的忘了,牌匾上挂着的是城主府。
而不是他葉青的葉宅。
葉淮川不給葉青繼續說話的機會,轉而看向柳嬸:“柳嬸,你說說吧,到底是什麼情況?”
柳嬸面色已經吓得發白了,連忙說道:“誤會,都是誤會,廚房常丢東西我就……”
“哦?經常丢?”葉淮川擡了擡眉梢,說道,“那就說說,之前還丢了什麼東西吧?”
“少爺,廚房是經常丢東西。”這時候人群之中站出來一個人,是個還紮着雙丫髻的小丫頭,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脆生生道,“柳嬸每次都說是裴無修偷的,但我今天晚飯後,看見柳嬸帶着兩隻野山雞走了。”
柳嬸瞪大了眼睛,厲聲道:“胡說,小雙,你滿口謊話,栽贓陷害我。”
小雙卻眸色不懼:“我沒有胡說,現在去你的住處搜,說不準還能搜出來雞毛呢。”
“你這丫頭……”一個健碩的男人,從人群之中走出來,看着小雙,目露兇光。
他一巴掌就要落下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晃,手臂被牢牢鉗住,動彈不得。
他擡眸,才發覺,不知何時葉淮川已經站在了小雙身邊。
這人是柳嬸的男人,廚房裡的夥夫,也是個有煉氣一階修為的修士。
此刻卻用盡了力氣,都不能把自己的胳膊從葉淮川的手中掙出來。
“夠了。”說話的人是葉青,他的臉已經是黑成鍋底了。
“劉管家,府裡的情況你都是怎麼管的?亂成一鍋粥,在我和少爺面前動手?”
他把矛頭指向了管家,是他默認廚房欺負裴無修的,但現在隻能栽贓給管家。
他是府主,還是個金丹期的修士,府裡這些雞毛蒜皮,他推說自己沒空管,也很正常。
這個劉管家是葉青的人,眼睛一轉就明白了葉青的意思:“是府主,是屬下管事不力。”
說完,他已經走到了剛才出手的男人身邊,一掌拍了過去:“對少爺出手,理應處死。”
一股靈力從他的袖間爆發出來,這一掌直接朝着男人的腦門拍過去。
劉管家有築基期的修為,這男人不過煉氣一階,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葉淮川也沒反應過來,隻聽得身邊一聲悶響,似乎有液體濺起來到了他的臉上。
這一掌直接開了瓢,紅的白的混在一起,全都飛濺過來。
人群之中已經有些小丫頭小夥計吓得一聲驚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劉管家不緊不慢,從懷裡拿出來帕子遞給葉淮川:“少爺,是屬下思慮不周,弄髒了您的衣服。”
葉淮川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緩緩收緊,指尖深深嵌入到掌心之中。
腥臭的味道,還有紅白混合的場景……他隻覺得整個腹中,從胃底開始,全部翻湧起來。
死人了,還是這麼慘烈的死法。
兩世為人,葉淮川都沒見過這麼慘烈的場景。
葉青沒有說話,睫羽忍不住輕輕壓了壓,眸子裡有些得意。
到底是太年輕,一個沒有什麼本事的廢物,一個下馬威,就這麼吓到了。
忽然響起淡淡的聲音:“沒事,髒了就髒了,一身衣服罷了。”
葉淮川接過帕子,一點一點擦掉濺到臉上的血,緩步走回到椅子前,撩起衣擺,端正坐下。
此刻,他的衣服上混着污水泥水,還有血液和腦漿,臉上也有沒擦幹淨的血漬。
那血漬襯得他的膚色更白,一雙眸子卻清清淺淺,讓人看不出深淺。
他随手把手裡的帕子扔到地上,緩緩開口:“不過,我還有事要問劉管家。”
“少爺,請說。”劉管家依舊态度謙和。
“無修的住處是劉管家負責分配收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