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靈瑤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愕然偏頭,看向身前的男子。
她這才發現對方渾身抖得比她還要厲害,五指因着逼出魔氣的緣故指甲尖長,卻小心地收在掌中不讓它們割傷自己。袖口卷起,露出的手臂和黑色鬥篷上皆沾滿了雜草污土,肌肉繃緊的小臂上有幾道被灌木劃出的細微擦傷。
他似是見到自己後仍舊十分不安,一對犬耳直直地立着,執拗地拿身子環護着她不肯放松。
他這個樣子在林中找了自己很久嗎?
越靈瑤想,記起方才鏡魔陰測測的低語。
“…我們魔族,從不會感激在乎任何人。”
什麼不會在乎任何人,阿禍就分明不是這樣的魔。
她在心底暗自悶悶反駁,随後彎起眸子環臂抱緊了他,五指在男子顫抖的脊背上輕撫。
鏡魔的笑聲仍舊在不遠處若隐若現傳來,帶着放跑獵物之後的憤怒不甘愈靠愈進。兩人絲毫不敢放松,越靈瑤咬了咬牙,正打算找個法子将它引開時,忽的聽見地面一陣隆隆搖晃。
驟起的金光從他們不遠處的林深處貫穿入雲,驅散了大片黑霧。
是大師兄,他祭出了斷鴻!
越靈瑤當即認出了那道金光的來源,聽得原本已經逼近她和阿禍的鏡魔見那道金光從不遠處直貫雲霧後忽的一轉,化進黑霧狠狠低語。
“桀桀…那裡要頂不住了,真是麻煩。”
什麼要頂不住了?
她聞言,悄悄地從阿禍懷中探出半個腦袋,見那團黑霧忽的兜轉,似是又朝自己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當即飛快地縮了回去。
越靈瑤透過阿禍懷中臂彎的縫隙,窺見鏡魔在不遠處低笑,又看了一眼劍氣縱橫的林中,随後轉身隐入霧中。
片刻後,越靈瑤聽得林中再無動靜,這才探頭向四周望去,說道,“應該是走遠了。”
阿禍匆匆松開她凝神探查了一下,同樣點頭,表示這隻鏡魔離開了此地。
“好險。”
她頓時輕拍胸脯靠在樹上舒出一口氣,扭到的腳尖放松踩在地上,又頓時疼得輕嘶。她記起林中尚還有同伴,顧不得分心治傷,當即神情焦急地扭頭朝阿禍開口。
“大師兄那邊應是與魔物交上了手,我們得趕緊去找到羅煙他們。他們當時應是同我一樣被鏡魔所困,如今這麼久沒有動靜,可千萬别出了危險。”
她說罷便想扶樹站穩,誰知餘光忽見面前的魔奴男子正一聲不吭地在她面前彎腰跪下,頓時神情微怔,喃聲問。
“你,在做什麼?”
地上的男子垂着頭并未看她,隻是規矩地跪坐在地,悶聲開口,“奴在請罪,我方才擅自觸碰了醫仙玉體,請您責罰。”
越靈瑤在夢域裡被淋得透濕,記憶又被鏡魔造出的幻境攪得混亂,聽聞他開口時,尚在發懵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
她盯着對方那雙垂下的犬耳,迷茫地又順着問了一句,“罰你什麼?”
“奴的髒手碰了您。”
阿禍頓了頓将手臂擡起,雙手攤開掌心向上,将袖子挽高低頭,神色平靜地道,“您若是覺得惡心,可以拿鞭子打它解氣,也可以直接砍掉。”
越靈瑤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頗為認真,低眸請罰的神色,輕吸一口冷氣。
她混亂的腦中終于反應過來對方這番話語是什麼含義,頓時連連擺手向後退步。
“不會的,我不會罰你的,我為什麼要罰你?”
跪在地上的阿禍頓時神情一怔,他擡起頭舉着雙手呆呆地看着她,随即猶豫說道,“因為,我是您派中的魔奴,我不應當…”
“可也是你把我從夢域裡帶出來了呀。”越靈瑤抵在樹幹上垂眸看他,輕輕地開口,“阿禍,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跪地的魔妖男子像是被她這一看晃了神,他的鳳眸茫然一瞬,随後小心地盯着她緩緩放下手,眸子盯着她,緩緩膝行爬到她身前。
“那我…”他之前并未遇到這種情況,似是不知該如何去做,末了隻是低着頭無言跪坐在越靈瑤腳邊,犬耳困惑地一立一垂。
越靈瑤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她點亮犀珠,覺得原本在夢域中殘留在自己心中的痛楚悲怆似是随着方才這一笑穆地散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額。
“啊對,還沒有問你這事呢。你方才是如何将我帶出的?”
阿禍見她心情莫名其妙愉悅不少,雖不知為何,但眸色也明亮幾分,滿臉真摯地仰頭道,“我…我原本在樹下呆着,誰知沒過多久就發現您不見了。”
他的漆眸在犀照下熠熠生輝,又顯出幾分悲痛與後怕。男子微微斂眸,擡手看向自己還未散去妖化的指尖長甲,想要抓住什麼般握緊,聲音愈發低了下去。
“我很慌張,腦子也很亂。這裡的魔氣很重,我用盡全力也無法搜尋到您的蹤迹,就隻能一直在霧裡到處找,拼命喊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