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聞羽走至越靈瑤兩人身邊,低頭确認了一下後颔首,“的确是這句話,沒想到這片暗湖下還鎮着屍魂。”
他話剛說完,越靈瑤和羅煙頓時感覺一股陰風吹過,忍不住齊齊打了個激靈。
越靈瑤立刻從趴着的舟舷上直起身,萬幸自己先前沒有去好奇掬水,又聽何聞羽坐下後解釋道。
“這是一種從東地宗門中流傳下來的古老鎮邪之法,不過已經失傳幾百年有餘,如今竟能在此處見到。
相傳,若有大批生人齊齊枉死,魂魄被困于地脈不通之處不得往生,日久便會成煞禍及生者。到時,就可用此法來解。”
“那這豈不是…”
羅煙臉色發白地抱膝看向湖面,“我們如今的船下,正躺着八百個棺材和橫死的屍骨?”
越靈瑤聞言看向暗湖,隻見湖水廣寂,随着阿禍劃槳的動作揚起陣陣暗波,絲毫不見其下棺骨。
“可他們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她望着湖面不解,環顧四周後又疑問。
“你們看,這裡入口隐秘,連我們進入都尚且困難,更别提那些百年前的人們。而且你看這木舟,分明是時常往來于此的模樣。
這些乘舟之人不惜鎮壓湖底亡魂也要輪番前往此地,他們究竟要來這裡做什麼?”
羅煙和何聞羽皆是搖頭,越靈瑤又看向低頭劃舟的阿禍,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終于擡眸,和她對視一瞬,低聲道,“也許,隻是有執着之事。”
“等等,這裡好像還有刻字。”
借着犀照,何聞羽忽的瞧見自己坐下的地方還有一行淩亂的刻字,連忙擡手将上面的污痕擦淨後,握着犀珠一字一字念道,“夜澤垂轉,現世如夢。其之居邸,不可窺探…入其中者,祝禱即退,否遭大難。這是什麼意思?”
“這附近住着其他的人…不對,或許是妖?”越靈瑤擡頭極目朝面前眺望,卻隻能看見彌漫的魇霧和一絲魔氣,隻得作罷。
“總之,不管他們說了什麼。”她靠回舟上總結,“我們走了這麼久,到現在都未見到異常之物,說明這裡無論先前發生過什麼,如今都已不會再出現了。”
“喂,你們在搞什麼?”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舟後傳來怨憤的喚聲。幾人扭過頭,看到身後幾乎緊貼舟尾的另一條小舟上,一身玄衣的蕭如沐五指虛握放在唇邊,又不滿地皺眉揚聲。
“劃得慢死了,你們船上那個魔奴也太不中用了,還不趕緊讓他動作快點。”
越靈瑤見他一邊說着,一邊手掐敕訣喃喃念咒,指尖有銀白靈氣化出,連忙從舟舷附近起身,面對蕭如沐半撐半坐在舟中木沿上,杏眸緊盯對方出聲打斷。
“蕭師兄你做什麼?”
“做什麼?”
對方被打斷咒訣輕哼一聲,她的肩頭與阿禍緊挨,頓時察覺到身旁男子脊背微頓悶哼一聲,僵在舟中跪着上身輕晃了晃。
她愕然扭頭,見他牙關緊繃一言不發地低着頭,握着木槳的十指指尖發顫,仍是一刻不停地繼續劃槳。
他對他用了刻在奴印裡的禁術。
越靈瑤看到神情輕蔑的蕭如沐咧嘴一笑,“我幫他劃快些。”
他說罷見對面坐在魔奴男子身旁的青裙師妹面色愠怒,猶嫌不夠地啧了啧嘴,生出長鞭驟然朝阿禍揮去。
“還真是磨蹭!”
“啪——”
原本正繃緊肌肉準備挨鞭子的阿禍背上忽的落了空,他驚詫地回頭,見寒氣萦繞間一襲青裙掠過,身形比他略低的少女墨色馬尾在鞭子揮出的氣流飛揚,屈膝擋在他身後,竟是擡手生生抓住了在空中耀如銀光的鞭尾。
鞭尾的銀光在空中飛舞,撕開了她左肩上包裹的青紗,露出一道妖豔詭谲的赤紅紋路來。一株枝葉纏繞的紅莖銀花從她白皙如雪的肌膚上透出,幽美如往生花蔓。
越靈瑤手握銀鞭,掌心被随靈力生出的薄冰包裹。昏暗中,阿禍看不清她的臉色,隻是在犀珠照耀下看到少女柔嫩的唇肆意揚起,目光冷冷地盯着小舟上的人。
她穆地松開手,揚手将銀鞭甩至對面,長鞭在空中淩空彎折,随後她臉色蒼白地一下跌坐至木闆上。
木舟上,越靈瑤嘴角笑意淡淡地挂着,收回指尖。她的額發垂下遮住了眉眼,肩頭向後靠去。
“靈瑤醫仙,您…”
阿禍驚慌地匆匆挪動身子想要扶住他,他腿腳不便,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倉惶爬至她的身邊,看到她緩緩褪去薄冰的手上掌心赫然出現一道被鞭氣劃傷的紅痕,眸子大睜顫抖起來。
她受傷了。
他顧不得自己身上還帶着傷,擡手想要去小心觸碰她手心那道淺淺的傷痕,又在将要碰到的瞬間看到自己已經隐約有妖化迹象的尖銳指甲,驟然意識到自己身份,匆忙屈指收回眼底泛紅,低頭顫抖起來喃喃。
“你…”
越靈瑤雖說方才已拿薄冰護住了右手,但還是被鞭氣震傷。她尚在運氣平息中,打算給自己施個訣抹去傷口,就聽見身側的阿禍帶着嗚咽沙啞低語,毛茸茸的耳朵蹭在她脖頸,引得她一陣發癢又心酸。
那道敕令下去,他如今身上傷得應該很重。
若是她沒有及時發現蕭如沐的舉動,恐怕就要忽略方才阿禍的異常了。自己好容易才幫他把内傷治好了些…他何時才能把忍痛這種壞毛病改掉?
對面蕭如沐正不滿地收鞭站在舟上,她出了一口氣輕哼一聲,正打算擡頭回看他,忽然聽得身側黑影掠出,傳來一聲夾雜着顫抖的怒音。
“你弄傷她了!”
舟上黑風驟起,狹窄的木舟在水中猛地搖晃一下,掀起水浪。她才堪堪扶穩木闆驚詫地扭頭看去,就見阿禍雙目通紅悲怒交加地低吼,朝舟尾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