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起手裡還在緩慢揮舞鉗爪的秋蟹,興緻盎然朝他晃了晃,“在進林尋找之前,我們要好好地先吃一頓,補充一下體力。況且,你今日做工到現在,應該也沒吃過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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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潤而細密的霧氣彌漫在甯靜的村民屋院間。
溢進結界内的魇霧使得青宵鎮下午的日光沒有那麼明烈,越靈瑤拎着魚蟹來到一家開在村内土路邊的飯鋪,鋪子用破木闆搭建成簡陋的木屋,裡面隐約傳來上菜的吆喝和油鍋發出的呲呲響聲。
散養在門口圍欄裡的鴨子嘎嘎叫着圍在她身後轉來轉去,阿禍跟在她身後,一手遮下兜帽一手緊緊地捏着衣領,不知所措地被一群潔白的鴨子圍着不敢亂動。
越靈瑤見他這樣,忍不住噗嗤一聲捂嘴輕笑,然後率先推門進去将食材交給了小二,托呆在滋滋亂響的大鍋旁的廚子處理。
“螃蟹要焗的,魚蝦清蒸就可以。這些全都做了吧,我錢管夠。”她朝匆匆搓着手趕來的小二交代道,看了一眼身後正直勾勾盯着身邊肥鴨忍不住吞唾沫的阿禍,想了想又揚唇加了一句。
“哦對,還要再加一隻烤鴨,要烤得流油的那種。”
她說完朝門外扭頭,對着站在原地的阿禍展顔,“你不進來嗎?”
村内還未到收工的時候,這裡的村民之前已經下山逃了大半,隻剩下一些老弱婦孺躲在家中。是以飯鋪裡下午的食客并不多,隻有一些零零星星的閑漢和老人坐在屋内悶頭吃着。
鑒于阿禍身份特殊,兩人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下。越靈瑤沏好一壺熱茶,正待舉杯欲飲時,忽然聽得身旁幾位喝得酩酊的閑漢正舉在一起竊竊低語。
“哎,聽說了嗎?昨夜那些長得像人的妖怪險些進了村子,把村南頭那李老漢家的二丫頭差點抓走了。”
越靈瑤喝茶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朝飯鋪中間望去,又聽得那邊低聲開口。
“什麼什麼,這麼大的動靜,我怎麼沒聽到?”
“嗨,你半夜睡得跟死豬一樣,哪能注意到這事。”最開始聊起話頭的壯漢夾了一筷下酒菜,含混不清道,“這不是有那麼多仙長守着呢嗎。也是夜巡的仙長神通廣大,趕到得及時,不然那姑娘可得完蛋。”
鏡魔昨夜險些突破結界?越靈瑤怔怔地想着,隻覺得隐隐不妙。
明明距離風淩徹加固結界不過一天,它們居然又差點突破了。
“聽說這妖怪魔性得很,會變成我們周圍的人引誘我們離開村裡。”那邊桌旁傳來一個怯怯的低啞聲音,“等把我們給吃了,再變成吃掉之人的模樣回到村裡,引誘周圍的親友進山。”
周圍立刻噤聲。那個人頓了頓,喝了口酒環顧四周低聲說,“不過它們大半年來也隻是晚上出沒,但我瞧着最近這勢頭啊…指不定就有哪隻白天混進來後,在角落裡等着對我們下手呢。”
“呸呸呸,老劉你嘴裡能不能講點好事。”
越靈瑤看見那名壯漢低斥他一句,默默收回視線,聽得對方談話愈來愈低逐漸聽不真切,捏着茶杯兀自低頭沉思起來。
昨夜有一名百姓險些在村南被鏡魔所害,巡邏的師兄們又在村南遇到了心神恍惚望向山林的甯楹訣…
她穆地打了個哆嗦,忽的記起一個方才閑漢們閑聊的細節。
為什麼鏡魔誘人早不殺晚不殺,偏偏要将人帶到山林深處再殺?
它們究竟在做什麼…越靈瑤怔忡地想着,忽的記起陳阿婆在神龛旁喃喃的話。
山神瘋了。
她背後頓時生出冷汗,聽得對面傳來一聲低低的輕喚,“靈瑤醫仙,您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
越靈瑤猛然從思索中抽出神來,瞧着面前眼神忽閃的阿禍搖搖頭,擡手将一杯清茶擺到了他面前,“我們喝茶。”
阿禍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眸子,并未多問低頭捧着茶杯,大口吞咽起來。
沒過多久,裝了滿滿一籠熱騰騰的焗秋蟹和蒸河蝦便擺了上來。
越靈瑤忙活半天此刻也餓了,于是按耐下心思專心緻志對付小碟裡的蒸蝦,再擡頭時穆地看到坐在她對面的阿禍動了動喉結拿起一塊蟹殼,試探地湊過去聞了聞,臉上顯出幾絲困惑直接張嘴咬了上去。
“…等等這個不可以吃!”
她險些把手裡剛剝好的蝦肉掉在桌上,連忙制止他試圖連殼帶肉一起咬的動作。
阿禍頓時擡眸看她,他懵懵地咬着殼眨了一下漆黑的眸子,舔了舔牙似乎在疑惑為什麼沒有肉味,然後下意識用力。
越靈瑤看到他呲出的小犬牙在殼上壓出兩個凹起,醉紅的蟹殼便一下在他齒間裂成兩瓣。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最終默默閉嘴歎氣,又覺得想笑,然後夾起幾塊焗蟹在自己盤中剝好。
不要計較,和一隻化形還不會的犬妖計較什麼,他是狗狗又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