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腿傷的時候,阿禍始終沒有說話。
解開綁腿之後他的褲腿一直滑到了大腿根,粗糙的布料堆疊在一起,露出蜜色結實的大腿和歪扭的小腿來。
屋内青澤靈燈幽亮,越靈瑤握住他的右腳腕神情嚴肅地翻來覆去看,阿禍從始至終一直保持着這個半撐在床上的姿勢,抱住一條腿膝蓋壓在胸上,任由她握住自己的腳腕将小腿擡起。
他聽見面前的醫修輕微地嘶了一聲。
阿禍小腿的傷果真不容樂觀,膝蓋下方扭曲凸起的骨頭像是被人打斷後,沒有接骨便重新愈合長在一起,毫無疑問地長歪了。
越靈瑤暗道不妙,随即發現更讓她頭痛的是他小腿上被刻意挑斷的腿筋,以這種粗暴的手法來看,她很難不懷疑是跟着蕭如沐那幫修士的手筆。
論起生肌活筋的複生法術她不是沒有學過,但人類體質畢竟與魔族不同,更罔論對方還是魔族中極其罕見的魔妖混血。讓她現在就匆忙下手治療,說不準還會加重他的傷勢。
“這裡的傷不太好處理。”她擠出一個笑容,朝側在床邊垂眸不語的男子開口道,“嗯…我得再研究一下。”
阿禍仍舊是垂着眸神情淡淡的沒有什麼反應,似乎對這個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看來最近有事忙活了。
越靈瑤看着他這個反應頓感自己修為尚淺,十分挫敗,于是暗自和自己較勁,忽的注意到他大腿根後方有幾條鞭痕。
她眯眸細看過去,見鞭痕尚新,估摸着八成是那晚蕭如沐拿銀鞭抽在他身後順帶造成的,于是撚了點草藥借助靈力附在指尖。
她纖長白皙的五指虛撫而過,青澤在她的指尖流轉四溢,搖曳散進氤氲燈暈中。
待她這般恢複完了對方鞭傷之後,這才深吸一口氣放下手,定定瞧着他。
“轉過身,我看下你的後背。”
她需要處理一下他的内傷。
阿禍悶聲點頭,轉身背對她身子艱難跪坐在腿上。
男子腰上金色的劍花紋路宛如出鞘的三把利劍,從脊椎順着他布滿鞭痕傷口的腰部一直貫穿命門,脊背随着極輕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越靈瑤托腮皺眉,臉色凝重地緊盯着他在腰尾處收束的奴紋末端。
自劍紋散開的金色紋路已經深深刺入了他的整個後腰,末端布滿被反複催動體内奴印後難以承受而撕裂崩出的赤紅血痕。
簡直是慘不忍睹。
她越看越心焦。仙魔兩力互斥相克,以仙法注入的奴印在魔物身上強制發動一次,肌膚上的奴紋便會增長一次,修為尚弱者幾乎可以被磅礴的仙力摧毀體内經脈丹海。
看着他幾乎要順着脊柱漫至後背的劍花紋路,她簡直難以想象對方這些天皮肉下都受了什麼重創,于是凝神生出一點靈力覆在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他後腰的劍花末端,試圖進入體内探查。
誰知她手剛一觸上去,便看見原本安靜順從的阿禍渾身一顫,猛然擡頭五指握拳,頭上的犬耳一下豎起。
越靈瑤以為對方是疼的,剛想出口安慰,誰知五指忽的裹進一片柔軟。
她還在震驚對方的反應沒回過神,隻覺得手感熱乎乎毛茸茸的,很是舒服,于是順手捋了一把。
阿禍的身子頓時又是一顫,這次卻壓抑起輕喘低頭,五指撐在被褥上一動不動了。
越靈瑤不解地低頭一看,隻見一條烏黑的長尾正垂在自己手下毛發炸開,自己的手指還直直抓在對方股間的尾根上。
越靈瑤:……?
她在她腦袋停止思考的前一瞬間飛快松開五指,記起面前魔奴有犬妖血統後用一種試圖無事發生的語氣故作鎮定地吸氣。
“阿禍,你被刻上奴紋的地方好像非常脆弱,吃不消我的靈力,都把尾巴逼出來了。”
越靈瑤見阿禍飛快地偏頭一掃,随即扭頭悶聲道。
“對不起。”
他把臉藏在陰影裡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彎腰低下頭去,順從地把傷痕累累的脊背露出來,一副任她觸碰的模樣。
她見他如此聽話,頓時開始懷疑自己方才說話是不是說重了,咬了咬唇迷茫地望向黑霧彌漫的窗外。
天可憐見,她未下山前隻是給師兄弟們賣賣藥治治傷,頂多偶爾醫治幾位上山讨藥的百姓,連修煉的藥谷都不怎麼出,真的沒有治療過被折磨到這種程度的魔奴。
湧動翻滾的黑霧在木屋的窗外來回飄蕩,越靈瑤想着,忽的記起昨晚險些被鏡魔在夢中偷襲一事,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今晚鎮外魇霧頗重,那些神不知鬼不覺的鏡魔還在到處亂晃,伺機進鎮呢。
她想至此處心情頓時複雜,隻得調息定氣,打算盡快處理完對方傷勢讓他出去。
幾名金丹期的同門接連被害,就算她再膽大妄為,也不敢在如此處境下讓一個陌生魔族長時間同自己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