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天回來之後的事,白毓臻已經記不住了,當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因為體弱加之疲憊無法清醒,白毓臻渾然不知,昨晚自己被陸時岸抱着進了浴室,又換了睡衣,最後渾身香噴噴地進了柔軟的被窩。
“早安,小姐。”
醒來的白毓臻含糊地“唔”了一聲,有些懶懶地翻了個身,臉頰埋進了被子裡,過了一會,一直候在床邊的男人彎下腰來,床紗被輕輕掀開,戴着半掌手套的手控制着力度,輕輕一托,軟嫩的面頰被從綿綿的被窩中剝離,幾縷黑發滑落。
白毓臻掙紮地睜開眼睛,嘴裡嘟囔了幾聲,陸時岸俯身去聽,隻感覺到耳邊的呼吸,有點癢。
“小姐,今天是家庭醫生預約檢查的日子。”陸時岸有些無奈,外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面對自家嬌氣的大小姐時總是有無限的耐心輕輕誘哄着。
雪白的手肘被輕托起,被半抱着從床上起來的白毓臻勉強打起了精神,坐在床邊,任由男人服侍,像是一隻有些呆呆的、毛發稍亂的小貓。
等到出了房間去到客廳,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醫生,白毓臻才後知後覺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你應該、應該多催催我。”他紅着臉,有些語無倫次地小小埋怨着陸時岸。
“嗯。”以守護的姿态走在身邊的男人從善如流地接下了這句毫無殺傷力的抱怨,縱容着他的大小姐。
走到沙發邊坐下,白毓臻看着家庭醫生熟練地打開醫藥箱,拿出裡面的儀器,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呼吸的起伏,簡直像個精緻乖巧的娃娃。
陸時岸站在一旁,沉默不言,像是忠誠守護的騎士。但盡管如此,他垂在身側緊握的手還是暴露了他情緒。
——白毓臻害怕醫生。
準确點說,倒不如說是害怕關于生病的一切:吃藥、打針、病号服、儀器運作時的“嘀嘀”聲……種種一切,都構成了蒼白的噩夢,即使家人們已經盡力避免,但關于“痛”的記憶卻還是刻骨銘心。
“請放松,不要緊張。”醫生安撫的聲音在耳邊,坐在沙發上的人安安靜靜的眨着眼睛,乖乖地應聲,“嗯。”
“寶寶不要怕。”
人未至,聲音先到。
站着的陸時岸清晰地看見少年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來。
白毓臻剛要站起來,門口白岑鶴的身影就映在他的眼中。直到父親脫下大衣坐在自己身邊,他抿了抿唇,看着男人溫文爾雅地對醫生示意。
醫生具有極高的職業素養,繼續檢查的流程,倒是白毓臻這個被檢查的人有些沉不住氣,好幾次都眼巴巴地看向身邊的白岑鶴。
“Daddy,你怎麼從外面回來啦?”乖乖地被醫生塗抹酒精消毒的白毓臻小小聲說道。
男人聞言笑了笑,他坐在沙發上,周身都散發着歲月沉澱帶來的成熟與從容,像是随着時間愈發醇香的紅酒,此時看向幼子的眼神充滿着憐愛,“因為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白毓臻呆了一下,眼神迷茫了一瞬,還是陸時岸開口:“昨晚小姐回來的時候睡着了,夫人便沒有告訴您。”
他解釋了一番,白毓臻才知道,原來今天白夫人要去談一個合作,她想的是如果順利的話,能在幼子體檢之前趕回來。
如果不能——所以現在陪在自己身邊的是白岑鶴。
他抿唇笑了一下,因為外人的原因,連撒嬌都有些收斂着,“……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媽媽怎麼還這麼不放心。”
但此時在場的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一個想法:怎麼不是小孩子?珍珍/小姐這麼可愛,合該是備受寵愛的。
白岑鶴寵溺地笑了笑,眼神瞥向準備抽血的醫生,又轉回自己的孩子身上,語氣輕和,伸手捂住了即使在和自己說話,精神卻仍然很是緊繃的幼子的眼睛,哄小孩般的語氣:“媽媽很愛珍珍,爸爸和哥哥也很愛珍珍,珍珍辛苦了,别怕,爸爸在這裡。”
尖銳的疼痛以較之常人雙倍甚至更多的感覺觸動白毓臻的神經,面上是父親溫暖幹燥的手掌,身邊是熟悉的氣息,瘦削緊繃的肩背這才慢慢地放松下來。
饒是如此,在醫生示意結束後,白岑鶴将手放下來,少年的眼睛還是紅了一圈,黑長的睫毛有些恹恹地垂下,眼尾的紅還帶着濕意。
但沒人笑他,有的隻是心疼,陸時岸感覺身體裡的那根不正常的神經突突跳動,自多年前見到尚在襁褓中的白毓臻時,他就發誓,不會再讓這個如玻璃般脆弱的珍寶再疼,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做到,隻能看着對方紅着眼眶被白先生抱在懷中。
埋在父親的懷中,肩背被一下下輕拍着,白毓臻才緩過來,“Daddy,是不是耽誤你工作了。”
白岑鶴微微俯身,保養得當的鬓角并無白發的痕迹,聲音平穩有力,帶着一貫令人感到安心的低沉,“寶寶的事,就是Daddy的事,所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不然Daddy會傷心了。”
白腴胳膊上的血點不再滲血,少年再開口時便多了幾分活力,“但是現在Daddy要趕緊回去,不然叔叔伯伯該着急啦~”
沒人去反駁他話中的錯誤:到了白岑鶴如今的地位,無論是白家還是生意場上的其他人,都無人會再去自讨苦吃地得罪這位高位者。值得慶幸的是,相較于年輕時近乎冷酷的做事手段,随着白家幺子的出生,這位殺伐決斷絕不手軟的白家家主也逐漸柔軟了幾分棱角,多了幾分溫情。
但面對幼子的話,男人隻是無奈地笑了笑,哄着他的珍珍,“好,爸爸這就去工作,賺很多很多的錢來養我們的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