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妃聖寵在身,權力在握,又有太後扶持,距離中宮僅剩一步之遙。
可就這一步之遙,卻遲遲邁不上去。
宋秋瑟稍一思量,便理清了其中的關系。
她壓低了聲音:“難道王貴妃暗中有動作?”
沈賢妃笑:“在這皇宮之中,誰背地裡沒點動作呢?”她眼裡一股自嘲之意,随即,慢慢斂了笑容,道:“太後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皇上卻拖着立後的事,一直不肯松口,太後心裡肯定着急。”
王貴妃是太後的親侄女。
太後也有私心,希望自家再出一位皇後,能将王家的尊榮延續下去。
沈賢妃拿起團扇,輕輕一搭她的手:“王貴妃膝下的三皇子已及冠,也是儀表堂堂好郎君,他比太子,隻差了一個出身,一旦王貴妃正位中宮,三皇子在出身上,便可以與太子平起平坐了。”
宋秋瑟思忖着。
太後與王貴妃是一家人,因為她們共同捧着一位身具王家血脈的皇子。
她們既然打算扶持三皇子,自然要想辦法壓過太子一頭。
沈賢妃道:“你懂了?”
宋秋瑟眉頭微蹙,像是在出神,有些恍惚。
沈賢妃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你不必為他擔憂。”
宋秋瑟被戳破心思,垂首道:“我……”
沈賢妃道:“王家人與太子的博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多年,明裡暗裡,他沒吃過虧。”
宋秋瑟心道,他那麼厲害的人,自是用不着别人操心。
正好這時,外門的婢子來報,說是慈安宮的隋姑姑來到。
沈賢妃一聽通報,立刻站起了身。
慈安宮是太後的居所。
隋姑姑是太後的心腹。
太後身邊的人竟然會屈尊踏入撷英宮,這簡直是件稀奇事。
沈賢妃臉上帶着笑,讓人迎了隋姑姑進門,和善道:“隋姑姑怎麼親自來了,可是太後有何要事吩咐?”
隋姑姑雙手籠在袖子裡,守着規矩,行了禮,嚴肅道:“賢妃娘娘安心,沒什麼要緊事,敏皇後忌日快到了,太後聽說賢妃娘娘接了宋姑娘進宮,宋姑娘是曾在佛前熏染過的人,太後命奴才來問問,可否能請宋姑娘幫忙抄些經文。”
太後開口,自然容不得人有回絕的餘地。
更何況,沈賢妃自來溫順,也斷沒有違逆太後的膽子。
“自然可以,承蒙太後擡舉,是這丫頭的福氣。”沈賢妃咬牙笑得勉強:“隻是我家這丫頭性子有些沉悶,怕是會讓太後覺得無趣。”
隋姑姑終于露出一點笑意:“太後最喜歡文靜的人,娘娘放心罷。”
沈賢妃轉身看向宋秋瑟,平靜道:“去換身素淡些的衣裳。”
宋秋瑟應了一聲是。
她剛轉回偏殿中,明姑姑便跟了來。
宋秋瑟知道這是沈賢妃有話要囑咐她,掩上了門窗。
明姑姑站在她身後,一邊替她穿衣裳,一邊在她耳邊飛快道:“娘娘讓我告訴你,你與太子在江州的往事,在當年就不是秘密,知道的人太多了。王家一旦與太子對上,遲到會試探到你身上,你要好生應對。”
宋秋瑟低頭系上腰間的宮縧,說:“我明白。”
明姑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此時看來,竟有些抖。她道:“娘娘也沒想到,姑娘你竟然這麼快就被卷進了是非,此去千萬不要大意,在宮裡,稍有行差踏錯,便是性命之憂。”
宋秋瑟再次道:“我明白。”
她換了一身丹青水墨的衣裳,腰間系了一道墨綠色絲,整個人像是退去了一層柔軟愁思,寡淡清冷起來。
宋秋瑟出門,跟隋姑姑去了。
隋姑姑天生一副十分嚴肅的面相,比明姑姑還要不好接近。
宋秋瑟不好搭話,索性保持沉默,免得多說多錯。
如此安靜的行了一段距離,倒是隋姑姑先開口:“太後早就聽說宋姑娘進宮了,她老人家很喜歡孩子,隻是不知你的秉性,才一直沒喚你跟前請安。”
宋秋瑟一笑,便是滿面春風般溫柔和煦:“原是我的罪過,本該去拜見太後的,卻顧忌自己剛從寺裡回來,恐身上的香火氣沖撞了太後的身子。”
隋姑姑道:“姑娘多慮了,太後吃齋念佛多年,見到姑娘,定會歡喜的。”
走了快半個時辰的路,終于到了太後的慈安宮。
宋秋瑟進了門,方知隋姑姑說的不是虛話。
太後宮裡燃着檀香,供着佛珠,顯然一副時時禮佛的樣子。
隋姑姑領着她穿過了花草葳蕤的院子,徑直來到後院的小佛堂。
宋秋瑟感到不對,問:“隋姑姑,我們不去拜見太後嗎?”
隋姑姑道:“太後更衣用膳且需要一段時間呢,為了不讓姑娘空等,奴便先領你來小佛堂熟悉一二,請。”
佛堂的門打開,隋姑姑停在門外,沒有陪着她一起進去的意思。
宋秋瑟原地猶豫了一瞬,便提起裙角,邁進了佛堂。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佛堂很空。
宋秋瑟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到了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金身,高高的立在供台上,受着香火。
菩薩面前的蒲團上,跪了一個人。
他一身玄衣,沒有多餘的紋飾,頭發都散了下來,披在肩上。
宋秋瑟盯着他的背影,恍惚了一陣子。
好似從來沒這樣看過他。
跪着的他。
他微微側臉,冷清的開口:“怎麼,不認識孤了?”
宋秋瑟退後兩步,福了一禮:“臣女宋秋瑟,請太子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