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父皇青眼又如何?不過更利将來為我辦事罷了。”三皇子不以為意,“此人與你們不同,向來不為功名财寶所動。若無本王知遇提攜之恩,他怎能從一介小小無名兵士,做到今日統領禁宮的中郎将?哪怕再得上頭那位重用,他嵇燃也是本皇子手下忠心耿耿一條好狗!”
皇子自覺運籌在胸,志得意滿。懷着小心思的屬下不敢在這當口繼續點火煽風,隻得唯唯諾諾禀報了其他事情後緩步退下。
“可是有那不長眼的人,叫殿下生氣了?”見三皇子獨坐亭中許久,府上歌姬方敢稍靠近湖心亭,揚顔媚笑,“讓君兒來替您斟酒罷。這些伺候的躲懶鬼,竟叫殿下一個人在這飲酒,也不上來照顧。”
君兒是昔日三皇子出征歸來途中,地方官進獻的一位美貌歌姬。身姿曼妙,知情識趣,何時應規矩本分,何時可嬌癡嗲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因此被他一路帶回京城,極受寵愛。
“本王身邊盡是些蠢材,除了你,還有什麼人長了眼麼?”三皇子示意君兒上前來,一把摟住她調笑,“一個兩個都隻盯着眼前挂那塊肉,竟不知為本王想想後頭的通天之道。”
“您别氣壞身子,不值當。”香風侬語貼耳來,三皇子哪還有閑心記挂區區屬下争風吃醋?就着湖光蕩漾,幕天席地,便為所欲為。
君兒身嬌體軟,柔順任由男人動作。隻是在漸入佳境時,歌姬眼裡泛着的淚光,順着姣好玉面蜿蜒而下,沒入鬓發悄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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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聽說貴妃召見馮芷淩入宮,日後又特地複派了姑姑上門教導,馮芷萱便覺如鲠在喉。她倒是差點忘了,嫡姐雖沒了生母,卻還有個向來疼她的姨母在宮中為貴妃。
不愧是由世代書香宓家教養出身的嫡貴大小姐,生來便有寵愛與靠山。旁人千羨萬求得不到的東西,自然有得是人願雙手奉送到她面前,這人還谪仙似的作出不稀罕要的模樣。
馮芷萱最恨,便是馮芷淩這種造化,教她總覺自己什麼都想貪求的可憐樣子,是渾身低了人一頭的狼狽。
如此計較,面上卻言笑晏晏:“聽聞姐姐才去過宮裡頭不久,前日子又有宮人來,不知是否貴妃娘娘賞了什麼稀罕玩意?快叫妹妹開眼長長見識罷。”
馮芷淩冷眼看着這個庶妹。
馮芷萱不為所動,心裡反而有種從未有的愉悅刺激,仿佛發膚毛孔都有涼風拂過般令她隐約顫栗。能叫向來端莊正色,目中無人的馮芷淩變臉,可實在是一件叫人雀躍的事情。
馮芷淩心中火氣壓了又壓,堪堪停在将爆未爆的臨界點。
“賞了些宮中制的小玩意罷了,不算多稀罕物什。你若喜歡,取一件予你。”胸腔裡一口呼吸直壓到丹田,馮芷淩強逼自己冷靜,側頭先示意紫苑去取東西。
“那就多謝姐姐了。”見馮芷淩擰着眉眼似乎不快,情緒卻還平靜。馮芷萱不由可惜,忍不住推波助瀾。
“上回與姐姐不歡而散,芷萱生怕姐姐心裡還惱怒着芷萱。”馮芷萱裝乖,“如今見姐姐不計前嫌,芷萱就放心許多。今後待母親擡位,咱姊妹可就是嫡親的家人……”
“不計前嫌?”馮芷淩喃喃重複了一遍。
“你可知平妻,雖不必向元配行妾禮,實則仍是妾位?隻是說起來好聽些罷了。”馮芷淩突兀插話,令馮芷萱臉色一僵。
“姐姐這是說什麼。”遭此反問,馮芷萱險些維持不住乖覺神色,“咱家也不算大戶人家,并不講究那些細緻規矩,平妻就等同于妻子……”
“馮府确實不算大戶,不然也不至于,什麼不規不矩的事都有人幹得出來。”早想出口,卻憋了多年的話語一朝決堤,馮芷淩已不想再壓回去,“隻是我自小受母親教導,行事為人并不打算向低處看齊。”
“你這意思,是想說馮府比不得你外祖宓家高尚嗎?”馮芷萱被嫡姐突然轉變的氣勢威吓,慌張之下口不擇言,“還是想說父親行事不夠規矩?”
“看來你心裡有數,知道當初納婉姨娘的事,上不得正經台面。”馮芷淩眸色漸深,“我母親當年執意下嫁,從江南跟來京城,外祖家别無所求,隻提一點;
若我母親三年無所出,父親方可納妾。實際我母親婚後第二年孕中,這諾言便遭違背。若非母親終是不舍,又嘴硬心軟,你以為憑馮崧一張嘴哭訴認錯,便可免外祖家的報複嗎?”
“……你、你竟直呼父親大名。”馮芷萱隻以為嫡姐自恃高潔,面對自己挑釁也不會真的怒目相向,壞了她素日裡谪仙貴女的形象。沒料到馮芷淩安安靜靜發火的模樣,卻比怒目而視更叫她意外和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