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知道是太過珍惜，還是從來沒有在秋天留存過值得反複回想的記憶，方芙意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班後和盛遂一起吃飯時獨處的這段時光。

在期盼中度過的日子很快。

一天天下來，傍晚黑得更早，氣溫也逐漸轉涼。

九月中旬，十七号，這天正好是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團圓的傳統節日。

假期加上調休，一共湊出三天。

一年當中難得的節假日，其他行業可以養精蓄銳，盡情休息，但這個時間，卻是服務業生意最好的時候。

這裡工作氛圍很好，同事們性格也不錯。

餐廳裡人太多，店裡人手不足，沖着人情世故和節假日的三倍工資，方芙意也被店長一起拉來幫忙。輪她演奏的時候，就過去工作，不輪她奏曲的時候，就幫着端端盤子，催催後廚，維持秩序。

像是一塊樣樣俱全的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不止是方芙意，被拉來幫忙的還有之前一起換班的小同事。

小同事叫童話，童話的童，童話的話，和方芙意差不多大，是隔壁傳媒大學的學生，學編導的。

平時方芙意隻是交班的時候才和她碰上一面、打個招呼，結果今天一整天下來，發現小同事格外有意思，慢慢相處下來，竟然意外地也混熟了。

第一次領略到假期人流量的威力就是在今天。

方芙意忙得腳底抹油，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事情本來就夠多了，還在原來的工作基礎上擴展了新業務：

——之前店裡負責拉小提琴的女孩子裡面有一位出國做交換生了，少了一位，平時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忙不過來，就由方芙意暫時頂上。

小提琴曲子是在菜單上用英文标注的，曲子單獨付費，本來以為不會有什麼人點，結果意外還不少。

但方芙意仔細思考，觀察着顧客們臉上的表情，覺得或許不是所有人都出于多麼高尚的藝術情操，會不會是有一部分人點錯了，隻是不好意思退而已？

“店長，要不要把小提琴的曲子标上中文？”方芙意跟店長反映，“也照顧照顧咱們英文不好的人呗？你看，要是顧客本來是想花錢吃點什麼，結果點錯了，我過去拉個曲子就走了，顧客肚子不還是很餓嗎？”

畢竟曲子又不能頂飽。

“放寬心。”店長拍了拍方芙意的肩膀，“我剛來店裡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後來發現老闆就是故意的，要不然還怎麼掙錢？”

“……”方芙意攥拳，心裡怒道：可惡啊！可惡的資本家！

“不過也是有人真心實意點曲子的。”店長寬慰，“八号桌有個要和女朋友求婚的，快快過去工作，别讓人等着急了。”

生活缤紛各異，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發生，喜怒哀樂不相通。

有人選在中秋節這天在餐廳和自己的另一半求婚。

紅酒，玫瑰花，小提琴曲，溫柔浪漫的曲子結束，燭光中映襯着彼此的笑臉，氛圍正好。

店裡服務做得好，用餐、打卡、拍照一條龍。

編導專業的童話被排過來給顧客拍照，相機按下快門，畫面定格，美好記憶在這一刻封存。

趁照片遞給顧客看的時候，童話又用手拍了拍旁邊剛演奏完提琴曲的方芙意，和她說悄悄話：“你說氛圍這麼好，我們要不要說點什麼？”

方芙意：“比如？”

童話故作深沉，一副“死嘴快點說啊”的樣子，接上：“一些祝福的話，就……”她舉例子，“‘小姐，少爺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用小提弓搡了她一下，方芙意一巴掌給人拍開，極有職業操守般說，“我們是文藝工作者，你說的那個是管家！”

或許真心瞬息萬變，但當下的感情真實存在。

還是停留在願意相信永遠的年紀，眼淚、戒指和真情，感染力太強，在場的人都有幸見證。

默默注視着，有些東西僅僅是看着就覺得好幸福。

在某一瞬間，方芙意也突然有種接近頓悟的感覺，好像每時每刻都十分重要，自己生活中最普通的一天，卻是别人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看似平凡的每一天，其實都會有人終生懷念。

有些話不說會可惜，所以方芙意想來想去，帶着童話一起為眼前人送上祝福：“幸福生活下去吧，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家餐廳位置優越，是适合賞月的好地方，今晚之所以聚集了那麼多人，就是因為大部分顧客都是抱着和親近的家人朋友一起賞月的念頭過來的。

越是滿懷期待，心願反倒落空。

月亮像是在和大家開玩笑一樣，害羞般躲藏到雲朵後面，雲層聚集，堆積在一起，月光黯淡，幾近于無。

看天氣預報說，今天天氣好像是不太好，但月亮也不至于一點頭也不冒吧？

方芙意正疑惑，回神間隙，卻在角落裡看見一位眼熟的人。

“周見青？”她看過去，在和對方對視時确定下來，過去跟他搭話，“真的是你啊，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呢？不回去過中秋啊？”

“在等人。”簡單打了個招呼，周見青擡了擡下巴，遙遙示意她去看隔壁那棟大樓，說，“呐，騰星，要等的人就在那裡加班。”

“得等下了班接回去，再一起過去吃團圓飯。”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騰星集團總部的大樓，至今燈火通明。

難為節假日還辛苦加班，哪個行業都不容易，像騰星那些搞科技的研發人員同樣辛苦。方芙意了然，手上和心裡都豎起大拇指，以表敬意。

“真能折騰人的，已經連續加了不少天的班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搞壞了怎麼辦？”周見青面上不顯，手邊紙巾卻被揉得亂糟糟的，細微動作上隐約透露出他的急切和焦躁不安。

倒是想說些什麼安慰安慰他，可多說多錯，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不算拂了對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