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一顫,握着袋子的那隻手都差點松開。
“沒怎麼。”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掀起狂風巨浪。
盛遂恍然,猛地怔住,心裡密密麻麻,從心底萌生出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驚詫的異樣,如夢初醒般開始感到惶恐。
扪心自問,他是什麼身份?既不是男朋友,也不是和她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去過問這些、說這種話?
回去的路并不遠,後半段路卻不像前段路那麼愉快,深感夜景寂寥,連氣壓都是低的。
不是對方芙意生氣,更不是在遷怒方芙意,而是在後怕,都不敢深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他一開始把她帶在身邊,放在目光可及之處,隻是希望她好,希望她能過得更好。
就隻是這樣而已,他告訴自己。
鑰匙打開門鎖,盛遂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是洗手做飯,方芙意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是先洗澡。
淋浴頭釋放出熱水,從上到下把人包裹,熱乎乎的水意淋在身上,洗盡一天的疲憊。
兩個人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喜歡把好的事情拿出來說,壞的消息全都隐藏,不想讓對方對自己太過擔心從而影響心情。
和去年有點不同,忍受過太過難捱的那些痛苦後,盛遂的性格趨于敏感,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樣直白,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陽光坦蕩。
敏感的性格,需要更坦誠的對待,但是又不能太過僭越,怕觸及他心底的傷疤,害怕再被一種溫柔的、好意的、打着為自己好的旗号推開。
方芙意清楚,其實要真有什麼事情,盛遂不會介意,更不會情緒作祟遷怒于她,可他難保不會去傷害他自己,把什麼都咬碎了往肚子裡吞。
炖了土豆雞腿,白灼蝦和小米南瓜粥還在鍋裡煮着。
天然氣竈上的淡藍色火焰一跳一跳的,廚房裡的盛遂望着那簇火焰出神。
房子并沒有那麼隔音,就像他現在在廚房,隔壁浴室裡的水聲都能聽見。
原以為這段路途和回家的時間夠他緩沖心情,也夠他冷靜下來去想清楚,但淅淅瀝瀝水聲傳入耳朵,心裡卻更加慌亂了。
那雙手像是閑不下來似的,拖完地去擦竈台,擦完竈台又去洗水果。
錯了知道自省,盛遂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态度和語氣都有點不太好,心亂如麻,邊洗水果邊盤算着如何彌補修複關系,連浴室裡的水聲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也沒注意到。
水珠濺上瓷磚,沿着紋理慢慢墜下來。
擦到半幹的頭發,偶爾滑下的水滴,彌漫着水汽沒入脖頸上的幹毛巾,全都在這個夏夜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能夠察覺到盛遂情緒不佳,方芙意悄無聲息繞到他身後,想湊過去和他多說幾句話,偎過去捉弄他。
刻意放慢動作,以為他不會注意到,可惜斂去的腳步聲還是被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出賣。
手伸出去的那一刻,手腕被束住,盛遂準确無誤地捏住了那雙想要故意作亂的手。
濕漉漉的水意,眼皮上掉落一滴水珠。
“唔……有水進眼睛裡了。”方芙意捂住半張臉,假裝被盛遂手上帶着的水濺到,實際上是想趁他湊過來的時候離得更近,撩把水珠向他灑過去。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
但到最後還是沒忍心。
因為盛遂迅速回過神來,濕潤的手捧了上去。連指尖都是有溫度的,少女白嫩臉龐上滿是濡濕水痕,眼神炙熱,神情看起來比她還要緊張。
好近。
靠得太近了。
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清。
面上浮現不自然的神色,臉頰泛粉,方芙意唇瓣微動,揉了揉鼻子,逐漸擯棄了作弄盛遂的心,“沒事,我沒事,騙你玩的呢。”
直到那雙微濕的大手離開,臉上仍然殘留着溫熱的觸感。
沒被毛巾包住的發尾不小心蹭到盛遂身上,襯衣領口暈開一片水色,可他并沒有在意,連同方芙意想要往他身上濺去水花這件事也一并沒有在意。
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松動,無法控制多巴胺的萌生,兩個人又自然而然湊到一塊。
方芙意探過頭,“好香,煮了什麼?”
盛遂隻比方芙意大一歲零七個月,卻有着所有長輩的通病,認為她太瘦,臉蛋上能再多點肉是最好不過。
對于吃飯、做飯的問題上,也還是上一輩的思想:不吃點粥會上火,吃太差也會上火。
怕方芙意吃不好,他在的時候就變着花樣做飯,恨不得把家裡的恩格爾系數拔到最高,覺得她早上吃不好,中午在學校也吃不好,晚上再不好好吃一頓,一天就完了。
“燒了蝦和雞腿,還有一個粥。”都是方芙意愛吃的。
“不過要等會,還沒好。”盛遂說話的時候在思索着什麼。
倏然間,他的眼睛突然擡起來,盯着她擦到半幹的頭發頓了頓,似乎給剛才不算好的态度找到了一個補償的機會,“趁現在有點時間,我先帶你去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