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冉啾啾把屏幕對準姚詩,姚詩便支支吾吾道:“而且……能便宜點嗎?”
有求于人還要讨價還價,她心虛地連頭都不敢擡。
要不是冉啾啾看在她們同校畢業的份上,在姚詩還價的瞬間她就扭頭走人。
冉啾啾暗暗啧了聲,心想賺錢真難,把“十萬”改成五萬。
“我死了之後爸爸把所有積蓄都捐給希望小學了,這一年來也沒斷過捐贈,前兩天我看到銀行短信,他卡裡總共隻有五萬三,能、能給他多留點嗎?”
冉啾啾:“……”她就不該因為校服,在人群中多看這鬼一眼。
于是她又忍痛改成兩萬五,在後頭加了句【你們長話短說。】
到時候父女相聚,為了多說幾句話,哪怕是傾家蕩産賣房賣車,姚父都不會在意,冉啾啾給的折扣可給他延長了不少時間。
哎,她可真善良!
提到姚父,姚詩心緒湧動,一時刹不住口。
“他總半夜跑到我房間,一坐就是一晚上,也不說話,就是捂着臉,成天吃不好睡不好,車禍時他跛了條腿,一到變天就會疼得冒冷汗,身體哪裡吃得消,萬一病倒了怎麼辦?”姚詩眼前閃過那斑白的鬓角,眼角泛起淚意,“是我的錯,快成年了還讓他不省心。”
冉啾啾沉默幾秒,砸了心裡的算盤,手像叛徒似的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怼到姚詩眼前。
【你要是想回避風險,那我就給他臨時開個天眼,一分鐘二百五。你們長話短說。】
姚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下意識在心裡估算了下,淚意都被這劃算到跳樓大甩賣的價格給怼回去,等反應過來便又哭又笑地不停道謝。
冉啾啾耷拉着眼角,木然地想,堂堂冉家掌權人和這數挺配的。
***
一人一鬼又回外面找人。
冉啾啾的腳步格外沉重,仿佛腳後跟拖拉着二百五堆砌而成的沙袋,累得她一身花裡胡哨都黯淡幾分。
姚詩沒有實體,在人群中格外方便,還能分神出來盯着懶懶跟在後面的冉啾啾,生怕她反悔跳樓大甩賣扭頭就走。
可等好一會都沒在餐飲區找到姚父,姚詩就急了。
“我昨晚看見他寫的計劃表,還有好幾家店要試吃!就這麼一會不可能走的!肯定還在這!”
【哦,】冉啾啾冷漠,【那我們有緣再見。】
姚詩自小臉皮薄,這時候也無師自通學會厚着臉皮當沒看見:“要不我們回家等他,我家裡這兒不遠……呃,不太遠。”開車也就一個多小時。
冉啾啾幽幽瞅着她,眼底的意味看得姚詩心虛不已,可還沒來得及加厚臉皮,就見冉啾啾一個轉身走進家麻辣香鍋。
【借紙筆用一下,謝謝。】
冉啾啾就像等着常規辦事流程一樣,等前台服務員從驚豔到惋惜再到憐憫,才把東西遞給她,就着廉價的原木桌子,垂首握筆。
姚詩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明明冉啾啾是會說話的,為什麼總是用手機和人交流?
但她不敢問。
隻見那支兩塊錢的黑色水筆,在頁眉印有“大輝麻辣香鍋”的便簽紙上肆意遊走,纖長手指的主人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眸,筆下線條卻十分流暢,筆鋒肅穆冷峻。
在姚詩與服務員好奇又怪異的目光下,繁瑣詭異的符咒繪制而成。
這和姚詩在電影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朱砂、黃紙、狗血、擺陣、嘛哩嘛哩哄什麼的都沒有,隻有成本兩塊零一分的筆和紙。
比姚詩平日裡上課用的還要廉價,廉價到冉啾啾想要直接帶走筆,服務員答應地十分爽快。
姚詩在她把筆塞進包裡時忍不住偷瞄了兩眼,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玄奧。
冉啾啾漫步離開店面,姚詩半步不敢離地跟着她來到無人的安全通道口。
“呃,用這個可以……”姚詩小心翼翼地措辭,“可以召喚我爸爸?”
冉啾啾假笑:【可以讓你趕緊投胎。】
姚詩再不敢吱聲。冉啾啾血本無歸的郁氣這才稍稍褪去。
便簽紙在撕下來時缺了個角,但對冉啾啾來說毫無影響。
她可是讓玄門百家攀過天壑都夠不着她腳底的冉啾啾。
食指與中指輕輕夾着繪制好符咒的便簽紙送到唇邊,在姚詩的抽氣聲中陡然燃起幽幽藍火,火苗猶如綻放的風鈴草,卻又讓人莫名膽寒。
殷紅雙唇輕啟,聲音清澈冷然。
一瞬間,姚詩仿佛跌進混沌黑暗。
“白襯衣,黑西褲,四十五歲,左腿微跛。”
冉啾啾明亮如玉的眼眸折射着幽藍火光,猶如睥睨衆生的神像。
“找到這個男人後,帶着你的執念,來見我。”
這是隻有鬼魂能聽見的聲音,在凝固的時間裡渺遠悠長,又仿佛是從腦海蔓延到耳邊,讓它們無法抑制地戰栗。
“我會讓你,得償所願。”
聲音戛然而止後,亡魂們脫離黑暗,重回人間喧嚣。
它們茫然呆立,好一會才回過神。
“剛……剛才怎麼回事?!”
“什麼聲音?我草!鬼還能撞邪?”
“她是誰?!這招可真牛啊!”
“先别管是誰,你沒聽出她什麼意思嗎?”
“帶着執念去見她……是作為找人的報酬!”
——她能幫我!
下一秒,整個伊甸園的亡魂暴動了。
無論人鬼,都無法拒絕得償所願的誘惑。
無數鬼魂分散狂奔,恨不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它們肆無忌憚地穿過人群,不少人忍不住打寒顫,抱怨商城内空調威力太猛。
符紙燃盡。
姚詩目瞪口呆地望着冉啾啾擡眼,嘴角揚起漫不經心地弧度。
她咽了咽喉嚨。
爸爸!我們撞大運了!
這天師好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