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诏被冉啾啾的目光驅使着再次偏頭看去，依然一無所獲。

這回他不得不疑心，難不成着了仙人跳？

收多少錢辦多大事，冉啾啾做完這個生意也沒再搭理蔣诏的意思，扭頭朝對面的新開業商城走去。

殊不知蔣诏背過身就給她來了招背刺。

和尚正和同行們慶祝搗蛋精被打發走，忽然迎上蔣诏審查嫌疑犯的目光，一臉莫名。

剛走進醫院大門，蔣诏就撥通了師父電話，才講完前因後果就被噴了滿臉。

老張剛被個屢教不改三進宮的刺頭鬧得不悅，徒弟這一出和火上澆油差不多。

“腦子有坑嗎？你是抓江湖騙子的警察，怎麼反被忽悠騙了錢？”

蔣诏幾乎看見一張布滿老繭的手直接拍上來，忍不住縮縮脖子。

“當、當時也沒想那麼多，隻覺得要幫大家解決麻煩，警察嘛，不就是幹這個的。”

老張怒氣稍褪，嘴上卻還火力十足：“明天就給我滾進檔案室，按着你師兄師姐的例子學！回頭再交三千字反省！”

蔣诏半天不敢吭聲，現在才讷讷應下，随即極為恭順尊敬地請教：“師父，那這事該怎麼處理？我也是真不确定他們是不是在使眼色。”

主要是那女孩無論外表還是神色，都不像詐騙的。

甚至還有點……

蔣诏形容不上來。

他想起前幾天因外婆的病情跑去找醫生咨詢時，正好遇到個患者被診斷絕症。

當時醫生臉上便是一種屢見不鮮的平靜，可又有絲微不可查的悲憫，如蜻蜓點水般讓他的平靜浮起微微波瀾。

和那女該十分神似。

正出神，就被老張的冷笑拉回思緒。

“反正不會貼錢辦事，咱片區要都是你這冤大頭，那群人早就橫着走了！”

老張既然擔了這聲師父，徒弟被欺負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仙人跳倒不至于，釣個警察給自己惹麻煩嗎？回頭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段訓罵總算結束。

***

北延集團立于南城商圈頂端，伊甸園便是它旗下商場之一，開業活動自然聲勢浩大，提前兩個月就在各大平台投放廣告，更有各路明星和網紅受邀前來。

商場門口人群湧動，幾乎人手一張開業宣傳單，優惠活動五花八門，将衣食住行全面覆蓋，路人變成消費者的轉化率高得驚人。

不少鬼魂也跑來湊熱鬧。

朦胧鬼影在人群中遊走，除了同類，誰也看不到它們，于是圈地自萌，碰上合眼緣的也會互相打個招呼。

冉啾啾看中的是餐飲區的商家活動，一路走來淡定地對周身的人鬼喧鬧視而不見。

誰知剛踏上電梯就迎上個身着校服的女鬼。

她的身影與旁邊男人的左臂重疊，邊四處張望周圍的熱鬧，邊對男人俏聲說着什麼，神情歡快，一點都不在意他聽不見。

冉啾啾本來也應該當她不存在的，可女鬼身上南城一中的校服讓她下意識多看了眼，畢竟她也是從這兒畢業的。

于是一人一鬼的視線就這麼撞上。

比起冉啾啾淡定地垂下眼睫，女鬼才像是受了驚吓的可憐蟲，整個鬼影都炸糊了一下。

她怔愣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地來到冉啾啾面前，站高一階微微傾身。

“你看得見我？”女鬼眼中滿含忐忑與期盼。

這世界上的鬼多了去，冉啾啾就算是天師也不會時間多到每個都處理。

不是惡鬼兇魂就沒必要浪費功夫。

見冉啾啾的沉默，女鬼以為剛才四目相對隻是巧合，有些失落，可又心存僥幸試探：“我叫姚詩，你呢？”

發現她還戴着耳機，女鬼提高音調。

可直到他們踏上五樓餐飲區，姚詩依然沒得到回應，眼看着冉啾啾要和男人分往不同的方向，姚詩不由急道：“這邊這邊！跟我爸爸走！他是美食刊的主編！可會吃了！”

就在這一刻，姚詩眼睜睜看着冉啾啾邁向右邊的腳收回，扭頭找到左腳微跛的姚父，不緊不慢跟上去。

姚詩欣喜若狂！

“對對！跟着他準沒錯，以前我一放假回來帶就帶着我到處吃！”

姚詩像隻小鳥圍在冉啾啾身邊不停撲騰翅膀，叽喳個不停，仿佛她和冉啾啾是久别重逢的好閨蜜。

冉啾啾從小包裡捏出手機：【閉嘴。】

注意她一舉一動的小鳥立即收聲。

冉啾啾跟着姚父走進家炸雞店，拿着他的小抄點了雞翅和焦糖奶茶，從蔣诏那賺的一百塊頓時歸零。

雞翅酥脆，裡面肉感鮮嫩。冉啾啾滿意地送給坐斜對面、滿臉喪氣的姚父一個誇贊眼神。

要不是兩百塊的收入被愣頭青砍了一半，她還能再加份雞腿。

雖然加了也不一定能進嘴裡。

——哐啷！

門店裡的消費者不約而同瞅向冉啾啾這邊，就連姚父都忍不住擡起那張喪臉看過來。

伴随動靜，大半盤雞翅灑落在地，調料盤也碎成好幾片，在燈光下泛着死不瞑目的光澤。

姚詩目睹桌腿突然斷裂的全過程，暗歎一聲倒黴。

隻是這姐姐挺淡定，手裡端着蜜桃奶茶，那是她瞬間撈起來的，速度快到像是早知會發生什麼。

店長連忙過來為小餐桌質量道歉，并表示給她上份炸全雞作為補償。

冉啾啾眨了眨眼，不甘心一百塊打水漂，微微點頭。

店長松氣，連忙招呼後廚給她加餐。

沒多久，服務員端着炸雞剛出廚房，腳下不知怎的突然一滑，出鍋半分鐘的炸雞陣亡了。

剛走開的店長又跑回來：“趕緊收拾了，重新做一份，别讓客人久等。”

冉啾啾抿了口奶茶，目不轉睛盯着隔離後廚的門簾。

誰知第二份炸雞才繞過第一桌客人，服務員忍不住打個噴嚏，酥脆炸雞沾了大片口水鼻涕。

店長瞪了他眼，轉而吩咐另一人跑去後廚。

然而好像和人沒什麼關系。

第三份、第四份……姚詩看着接連八隻炸雞死于非命，最後一隻掙紮着來到冉啾啾隔桌的位置，結果服務員被熊孩子一撲，直接飛到裝飾吊扇，張着翅膀睥睨下面的凡人。

匪夷所思的一連串意外把店裡喧鬧按下暫停鍵，隻剩下活躍氣氛的背景音樂——《你好毒》。

有人在第三分陣亡時極為有先見之明地打開攝像，現在正期待地等着第九份表演炸雞的一百種死法。

店長臉都綠了。

姚詩懷疑自己死後變成了倒黴鬼，悄悄後退幾步。

“算了。”冉啾啾說。

新店開張，就别連累人家了。

冉啾啾拿着僥幸存活的奶茶離開，把店長退錢的叫喚抛之腦後。

姚詩猶豫地看了眼姚父，轉身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