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琅披着狐裘在樹下站着,方才在這裡站一會兒,有隻白鳥忽然撞上樹來,看着有點傻氣,栽到她手中,晏琅将鳥後腿信筒裡的信箋拿出。
白鳥在她手中轉了轉腦袋,晏琅喚人端來鳥食,她手心攏着碾碎的玉米給小白鳥喂食,一邊拿着信箋看。
信箋上,字迹明快,龍飛鳳舞,一如寫這字的主人。
晏琅似能想到一雙透玉的蔚藍色又如深海星空的眼。
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一雙眼。
她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雙眼時,在黑暗中的驚動。
美麗是能動人心的,晏琅看信上說“他不久就會回來了,争取除夕前至,若不然隻能明年年初”。那還有一個月。
三個月前曾送過一次信回來,說的是想回京侍奉祖母,更高興的是能在京城多住一段時日。
今日這封應是在路上送來的,小白鳥比他更快些。
回頭看看正在啄食的鳥,晏琅不止一次認為,陳吉安派來送信的鳥不該是這等瞧着嬌弱的小白鳥,這與它主子好像不太搭。
不過他們也許久未見了,自她斷腿那年起,已四年了。
但他們一直有聯系,書信往來,那家夥不時會送一些北地的東西回來。
去年除夕的時候,給她送了一枚玉佩。
晏琅手撫向自己腰間挂着的白玉佩,陳吉安說是“仿制”他的,他是白琉璃水精玉,而她的隻是白玉,晏琅分辨不出這兩者有什麼區别,她手邊也沒有白琉璃水精玉,此種玉十分罕見,屬于北地才能産出之物,據北地民間所言,發現以及能得到它的人都是被幸運眷顧。
而這枚玉,上镌刻了“吉”、“安”兩個字。
陳吉安的上面也是這兩字,倒真是與他的一模一樣,他告訴她,自己每日念叨了一百遍平安吉利,所以這枚玉佩讓她一定貼身戴着,保她平安。
既然吉利,晏琅便每日戴着了。
而她旁側的鎏金镂空紫熏球,是去年,皇兄送予的。
镂空的技藝十分精湛,精細的雕刻了百草浮花紋,内有一顆紫色的水晶球,能發出令人安神的熏香,夜裡還能微淡的發光。皇兄言有較好的避毒功效,能對近上五十種毒,晏琅希望沒有機會試。
晏琅将信紙疊好,不準備回複,反正人便要回來了。
—
幾日後,北邊一條官道上,這裡為郊野,四周都是荒地,天寒冷幹躁,還未進宣城,路上少有行人。
一行五人騎在黑鬃的棗紅大馬上,在官道上疾馳,馬蹄濺起地上的雪沫。
領頭的那人一身椒褐的青金暗紋刺繡勁裝,頭上裹着茶色的葛布頭巾,隻露出一雙眼。
他們又走過一個城鎮,又到一處荒野,領頭的人不時望一眼天空,他拿起馬背上的牛皮水囊,仰頭,葛布頭巾自然散開,水囊裡卻沒有了水。
前方路邊有一間屋子,茅草搭蓋,煙囪處冒着炊煙,有人。
一個小孩兒紮着雙髻拿着一個藤球走出屋門,他瞧着從遠處很快奔行至面前來的一行人,人在屋宇前幾丈處停下,濺起的泥與雪不至于奔到屋前,為首的男子下馬,手拿着水囊,他走到小孩兒面前,微蹲下身道:“小孩兒,可以讨口水喝嗎?”
他身後,其餘人也下馬,未遮面。
小孩看着人,他看着,手中藤球慢慢落下,道:“有……”
“哥哥你稍等。”便跑進屋了。
沒過一會兒,小孩兒手中端着一個大海碗走出,碗邊有一兩處豁口。
高大的身影将海碗接過,頭巾解下,帶着黑色束腕的手端着海碗咕咚咕咚将水飲盡。
屋内慢慢走出個身影,見到門前的一行人,他佝偻着背,手中提着一木桶,道:“幾位壯士,這裡還有水,你們可裝滿水囊路上喝。”
他慢慢提出的桶中有一桶水。
少年将海碗放置在一旁的石闆上,道:“多謝老伯。”
又對面前的孩子道:“多謝這位小哥兒。”
小孩兒還是愣愣看着他。
少年将帷布遮擋面容,待身後侍從都喝完了水,裝好水囊,他朝一直盯着自己的小孩兒微笑了笑,那眼中氤着水光。
一行人離去,離去時,放了兩錠銀子在屋前的石闆上。
小孩兒卻沒去抓銀子,而是道:“爺爺,方才那位哥哥,他的眼睛,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