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淵斜眼睨他,手指微微松動,被他這一笑笑去心頭大半焦灼和火氣。
雖然隻有半聲,很快收了,但是眉目舒展,沒有半酸不苦的諷意,每根睫毛都是愉悅的弧度,明媚不摻陰霾,是那種久違的屬于少年池明澈的笑。
林聿淵心想,他好像歪打正着,循着過去的痕迹找到了一條修複關系的路——
池明澈性子溫和,怒點很高,輕易不生氣,好像随時預備着宣講福音,附贈五分鐘“人間自有真情在,世上還是好人多”的童話。
原來他覺得這孩子被聖光照壞了腦子,現在隻有無比的慶幸。
這性子讓他壞不了多久,每說一句誅心的話就是留給他一道劈開困境的缺口,他大可以再狠心一點,抓住他吐出的利刃,帶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紮,逼一逼他。
就像池明澈無往不利的“哥”。
就算所有示好都兜兜轉轉契合了懷疑的榫卯。
隻要還有轉圜餘地……慢慢來吧。
“好吧,你還記得走地雞呢。”池明澈觸到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搭在脖子上的手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走起小碎步,“我就說14歲喜歡的東西會一直喜歡的吧……”
“唔。”林聿淵看着他,另一半火氣忽地也散了。
池明澈不假思索地說:“說起來,他們說我像紀晴詞,我還一直覺得你像紀淵司呢。”
“是麼……”
就在這時,林聿淵似乎嗅到一點詭谲的味道,冬青和松木、柑橘和雪都好像蒙上了煙塵,摻雜着掙紮。
“不是,我瞎說的。”池明澈說。
是皮硝味。
因為七情上頭而麻痹的感知片刻回籠——
陳彰去哪了?
“小澈……”
一聲巨響吞下了他沒說完的話,外面的樹和扭了腰似的一陣狂擺,呼啦啦地甩下大片的雪,林聿淵眼前倏地蒙了一層猩紅的陰翳——
一瞬間山風卷攜着火星撲面,枝葉在灰塵和焦煙裡拍打尖叫,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和失序的心跳……
又是該死的噩夢?
太真切了,甚至充斥他鼻腔的雪味、青草味、硝煙味,連若有若無的酒味和煙味也一一複原。
林聿淵瞳孔驟縮,想也不想地扯過池明澈,一把把人摁倒在地,動作異常熟練。
池明澈隻将将回了個頭,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扯地向下跌去,來不及再作反應,隻本能似的猛地一推林聿淵,擡手摁在人脖子上,連頭帶臉的攏進懷裡,下意識地弓起背護住他。
在他彎起的背砸到地上之前,林聿淵将手向下一墊,同時借力在地上一撐,帶着他往旁邊滾去,整套動作迅捷有力,時間才過了兩三秒。
混亂中,他看到池明澈眉尖隐匿的小紅心,一閃而過,恍若幻覺。
池明澈似乎說了什麼,林聿淵沒聽見,他擡起頭,手下胡亂摸索,發軟的手頂在人肩胛骨上,不由分說地觸上他的脖子,摸索着應該汩汩過血的地方。
池明澈好像一點都不怕,手下的起伏似是而非,氣定神閑背手踱步一般,讓他等得五内俱焚,那一寸的光陰趨近于無窮。
等到他自己的一口氣都屏不住了,才等到一下顫動,弱如秋蟬振翅,但确實是一下顫抖。
他的手一下子軟了。
眼前血迹斑駁的場景仍在,林聿淵手挪不開,反複确認,久久,才勉強卸了勁,側着臉緩緩地貼回胸膛,埋進一層層絲滑的宮廷褶裡。